八、词的格律

（一）词调

4、同调异名

由于词牌定名的情况极其复杂，就出现了同一个词调有几个名称的现象，称作“同调异名”。这种现象往往是后人不断改换词题的结果。如词牌《忆江南》，同调异名就较多。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中云：“《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德裕）镇浙日，为谢秋娘所撰，本名《谢秋娘》，后改此名。亦曰《梦江南》。”但唐崔令钦著《教坊记》有《望江南》曲名。国学大师王国维据以辨《望江南》不始于李德裕。任半塘先生著《敦煌曲初探·后记》中说盛唐时已有《望江南》调作“三五七七五”者，举天宝十三载崔怀宝赠薛琼琼一首为例，仅首句衬二字，馀平仄、叶韵、句法同。据以上诸说，《望江南》之名应为始自盛唐开元年间，且为唐教坊曲。后因唐白居易以《谢秋娘》调填了忆念江南景物的词三首，改题《忆江南》，又因白词中有“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句，又名《江南好》。唐刘禹锡词中有“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句，又名《春去也》。唐温庭筠词有“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句，又名《望江楼》。唐皇甫松词有“闲梦江南梅熟日”句，改名《梦江南》，又名《梦江口》。南唐后主李煜有调名《望江楼》的词。宋欧阳修词有“江南柳，叶小未成阴”句，又名《江南柳》。宋王安中有词九首起句均为“安阳好”，又名《安阳好》。宋张鎡词有“飞梦去，闲到玉京游”，又名《梦仙游》。宋蔡真人词有“铿铁板，闲引步虚声”句，又名《步虚声》。宋人宋自逊词名《壶山好》。金末丘长春词名《望蓬莱》。元代杨朝英编《太平乐府》中又名为《归塞北》等。又如词牌《忆春娥》，相传李白首制词中有“秦娥梦断秦楼月”句，故名《忆秦娥》；也有人以句中后三字，称作《秦月楼》。后来宋苏轼词有“清光遍照双荷叶”，又名《双荷叶》。宋无名氏词有“水天摇荡蓬莱阁”句，又名《蓬莱阁》。宋张辑词有“碧云暮合，有美人兮”句，又名《碧云深》。宋媛孙道绚词有“花深深，一钩罗袜行花阴”句，又名《花深深》等。再举几个常见词牌的“同调异名”：

《西江月》，又名《白苹香》、《步虚词》、《江月令》等。

《菩萨蛮》，又名《重叠金》、《子夜歌》、《菩萨鬘》、《花间意》、《梅花句》、《花溪碧》、《晚云烘日》、《巫山一片云》等。

《浣溪沙》，又名《小庭花》、《减字浣溪沙》、《满院春》、《东风寒》、《醉木犀》、《霜菊黄》、《广寒枝》、《试香罗》、《清和风》、《怨啼鹃》等。

《卜算子》，又名《缺月挂疏桐》、《百尽楼》、《楚天遥》、《眉峰碧》等。

《生查子》，又名《楚云深》、《梅和柳》、《晴色入青山》等。

《采桑子》，又名《杨下采桑》、《丑奴儿》、《丑奴儿令》、《罗敷媚》、《罗敷媚歌》等。

《清平乐》，又名《清平乐令》、《忆萝月》、《醉东风》等。

《鹧鸪天》，又名《思越人》、《思佳客》、《剪朝霞》、《骊歌一叠》、《醉梅花》等。

《念奴娇》，又名《大江东去》、《酹江月》、《赤壁词》、《酹月》、《壶中天慢》、《大江西上曲》、《太平欢》、《寿南枝》、《古梅曲》、《湘月》、《淮甸春》、《白雪词》、《百字令》、《百字谣》、《无俗念》、《千秋岁》、《庆长春》、《杏花天》等。

5、异调同名

词牌名称相同，但指的却是全不相干的两个词调的现象，称为“异调同名”。这种现象往往是“同调异名”现象造成的。由于同一个词牌有多个名称，难免与其它词牌名称重复，于是就出现了名同而调异的现象。如词牌《乌夜啼》，而词牌《相见欢》的又名《乌夜啼》与其同名。又如词牌《子夜歌》，而词牌《菩萨蛮》的又名《子夜歌》与其同名。还如词牌《千秋岁》，而词牌《念奴娇》的又名《千秋岁》与其同名，等等。

6、异调同形

调是指音乐说的，形是就格律而言。有些词调，看其形，格律基本相同，甚至完全一样，但其调不同，它们所依据的乐曲不同，这种现象称作“异调同形”。一定要注意区别异调同形与同调异名，千万不能认为是同一词调的不同名称。如《浪淘沙》、《竹枝》、《采莲子》、《杨柳枝》、《八拍蛮》、《阳关曲》、《欸乃曲》等都是七言四句，但并不是同一词调。唐崔令钦著《教坊记》所录唐曲名中就有《浪淘沙》、《采莲子》、《杨柳枝》、《八拍蛮》。《竹枝》是唐时巴渝今重庆市民歌。《杨柳枝》则源于隋代旧曲。《阳关曲》又名《阳关三叠》、《渭城曲》相传是一首感人至深的唐代古曲，目前所见的是一首古琴歌曲。《欸乃曲》乃唐人棹船劝力之声。再如《解红》、《赤枣子》、《捣练子》都是单调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韵，“三三七七七”句式，句中平仄大致相同，但也非同调异名。在曲谱尚存时，各谱音律、节奏不同，适宜表达的感情自然也不相同，词人填词时，必然有所选择。后来曲谱散失后，填词人完全依据前人旧词体段律调填写，这些词调之间的区别就很难辨别。

7、一调数体

词调相同，而词的字数、句式、平仄格式等略有不同，称作“一调数体”。这种情况同上述“异调同名”不同，异调同名的词各自所依据的曲调不同，而一调数体的词其曲调则相同。形成一调数体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几种:

（1）词中某些字句律韵略加变动。根据内容需要，对词中某些句子的字数、断句的位置、句中的平仄、押韵的方式等略加变动。在曲调尚存时，只是歌词不同而已，旋律应该一样。然而离开曲调，字句律韵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如相传为唐李白的词《忆秦娥》，就与南唐冯延巳的词《忆秦娥》，有些地方格式明显不同。

例：忆秦娥  [唐]李白                                    忆秦娥  [南唐]冯延巳

箫声咽，                                                      风淅淅，

秦娥梦断秦楼月。                                         夜雨连云黑。

秦楼月，                                                      滴滴，

年年柳色，                                                   窗下芭蕉

灞陵伤别。                                                   灯下客。

乐游原上清秋节，                                         除非魂梦到乡国，

咸阳古道音尘绝。                                         免被关山隔。

音尘绝，                                                      忆忆，

西风残照，                                                   一句枕前

汉家陵阙。                                                   争忘得。

后人填词时，有依李的，也有据冯的，于是形成同调而异体。这种情况，用现代歌曲填词传唱的例子就比较好理解。如晋西北有一民歌《芝麻油》，1938年著名音乐家安波等人按这个小调填上了新词成为抗战歌曲《骑白马》，1944年李有源填词用这个曲调传唱了一代伟人颂歌《东方红》。比较这三首歌，曲调相同，歌词的字数等都有变化。因而能不能这样推论，古词中曲调不变，词中某些字句律韵略有变动的情况，很可能就是这种情况。这一推论因缺史料，只能俟考。

（2）变单调为双调。词不分段的为单调，分两段的为双调。如词牌《忆江南》，原为单调，五句二十七字；后将单调词重复一遍为两段，变成又一体十句五十四字的双调，前后段字数、句法、平仄和韵完全相同。又如词牌《河满子》，有单调三十七字，又一体双调七十四字，双调前后段重复了单调，字数、句法、平仄和韵基本相同。还如词牌《南歌子》有单调二十六字，又有一体双调五十二字，双调前后段的字数和韵与单调相同，只是其平仄与单调比较稍有变化，在句法上单调为五句，双调为四句，两体的前三句都相同，单调的后两句为“六三”句式，双调的前后两结各为九字句，上六字读，下三字句，须蝉联不断，可读不可句。

（3）有些词调的正体跟变体相差较远。如词牌《三台》，清陈廷敬、王奕清等编《钦定词谱》卷一列唐王建所作两首，一体单调二十四字，四句两平韵；另一体单调二十四字，四句三平韵。《钦定词谱》卷三十九列宋万俟咏所作三段（称三叠）一百七十一字，每段五十七字，前一段九句五仄韵，后两段各八句五仄韵。这种情况传统仍认为是同调异体。又如词牌《捣练子》，一体为单调二十七字，五句三平韵；又一体双调三十八字，前后段各五句三平韵。还如词牌《风流子》，一体单调三十四字，八句六仄韵；又一体双调一百十字，前段十二句四平韵，后段十句四平韵。有学者分析，造成这种“异体”的原因可能有两种:一是原调乐曲比较简单，乐工歌者以原调音律为基础扩展成较为复杂的乐曲。就好像今人把一首短曲扩展成大型、多部的乐曲一样。依原曲填同，词句较短；依扩展曲填词，词句就长了。另一个是本体跟异体本来不同调，是异调同名，而传统上却看成是同调的异体，后世编辑词谱的人便依传统算作同调。

有些词调的异体很多。清《钦定词谱》，就共收词调八百二十六种，两千三百零六体，平均每调近三体。其中词调《洞仙歌》四十体，《河传》二十七体，《水龙吟》二十五体，《酒泉子》二十二体，《喜迁莺》十七体，《瑞鹤仙》、《选冠子》各十六体，《少年游》十五体，《满江红》、《声声慢》各十四体，《探春令》、《青玉案》、《蓦山溪》、《雨中花慢》各十三体，《应天长》、《雨中花令》、《品令》、《念奴娇》、《木兰花慢》各十二体，《忆秦娥》、《贺圣朝》、《临江仙》、《夜行船》、《最高楼》、《促拍满路花》、《万年欢》、《贺新郎》各十一体，《荔枝香》、《汉宫春》、《宴清都》、《倾杯乐》各十体。

（2016年11月于大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