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实例看如何研习词谱》

    填宋词的首要功夫，是研习词谱。

    对于一个选定的词牌，其词谱有多种版本，如【钦定词谱】，【白香词谱】，【龙谱】等样式，莫衷一是。有的词牌还有繁多的变体。这就

需要根据例词来研习词谱，才能不致在填词的时候，错减了词牌的风韵。

    作为一个实例，可选择比较冷僻的词牌，以简省变体的样式数目。至于变体较多的常用词牌，其词谱的研习原理，与此还是可以共通的。

    这里选择《碧牡丹》这个词牌。

    《碧牡丹》在【钦定词谱】中，有下面由连续等号前后隔开的例词和词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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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词》注：中吕调。

碧牡丹 双调七十四字，前段七句五仄韵，后段八句六仄韵 晏几道  

翠袖疏纨扇　    凉叶催归燕
仄仄平平仄（韵）平仄平平仄（韵）

一夜西风　几处伤高怀远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韵）

细菊枝头　开嫩香还遍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韵）

月痕依旧庭院
仄平平仄平仄（韵）


事何限　    怅望秋色晚　    离人鬓华将换
仄平仄（韵）仄仄平仄仄（韵）平平仄平平仄（韵）

静忆天涯　路比此情还短
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韵）

试约鸾笺　传素期良愿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韵）

南云应有新雁
平平平仄平仄（韵）

汲古阁本，于“事何限”句分段，今照《花草粹编》校定。　此词前段第二句五字，惟《小山集》有此体，宋人皆三字两句也，故可平可仄，详

注程词之下。此词前段第六句、后段第七句，例应上一下四句法，与别句五字者不同。

又一体 双调七十五字，前段九句五仄韵，后段九句六仄韵 程　垓 

睡起情无著　    晓雨尽　春寒弱
仄仄平平仄（韵）中中仄，平平仄（韵）

酒盏飘零　几日顿疏行乐
仄仄平平，仄仄中平中仄（韵）

试数花枝　问此情何若
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韵）

为谁开　为谁落
中平中，仄平仄（韵）


正愁却　    不是花情薄　    花元笑人萧索
仄平仄（韵）中仄平平仄（韵）平平仄平平仄（韵）

旧观千红　至今冷梦难托
仄仄平平，仄中中中平仄（韵）

燕麦春风　更几人惊觉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韵）

对花羞  为花恶
仄平平，仄平仄（韵）

此与晏词同，惟前段第二句添一字，作三字两句，两结句各摊破句法，作三字两句异。宋有张先、晁补之两词可校。

按，晁词，前段第二句“银筝燕”，银字、筝字俱平声；第五句“婀娜腰肢柳细”，腰字平声，柳字仄声；第七句“红浪随鸳履”，红字平声；

第八句“梁州紧”，梁字平声，紧字仄声；后段第五句“困人流波生媚”，人字仄声，流波二字俱平声；又，张词，后段第二句“闲照孤鸾戏”

，闲字平声。谱内可平可仄据此。

又按。晁词，前后段第七句，“红浪随鸳履”、“眼乱尊中翠”，不作上一下四句法，不若张词“敛黛眉横翠”、“但暮云千里”，为合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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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词谱】还另外提供了张先一首，晁补之两首，共四人五首。因为篇幅不多，特照录如下，以方便研习。各词以连续减号隔开。

碧牡丹（宋·张先）
步帐摇红绮。晓月堕，沈烟砌。
缓板香檀，唱彻伊家新制。
怨入眉头，敛黛峰横翠。
芭蕉寒，雨声碎。

镜华翳。闲照孤鸾戏。思量去时容易。
钿盒瑶钗，至今冷落轻弃。
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
几重山，几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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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牡丹（宋·晁补之）
院宇帘垂地。银筝雁、低春水。
送出灯前，婀娜腰枝柳细。
步蹙香裀，红浪随鸳履。
梁州紧凤翘坠。

悚轻体。绣带因风起。霓裳恐非人世。
调促香檀，困入流波生媚。
上客休辞，眼乱尊中翠。
玉阶霜、透罗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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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牡丹（宋·晁补之）
渐老闲情减。春山事、撩心眼。
似血桃花，似雪梨花相间。
望极雅川，阳焰迷归雁。
征鞍方长坂。

正魂乱。旧事如云散。良游盛年俱换。
罢说功名，但觉青山归晚。
记插宫花，扶醉蓬莱殿。
如今霜尘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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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律分析】

    可以将全词划分为八个意群。

    第一意群：共两种句型

    1、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仅晏几道一首。

    2、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其余作品均为此句型。

    显然，这两个句型是互为摊合关系，即，句型一第二句可看作句型二两个三字句合句后再减去前面一字得到的。反之，句型二的两个三字句

可看成句型一的第二句前添字再三、三腰拆得到的。

    尽管句型一的两句不是队长句型，即它们不是逐字声律相反，但晏几道是将它们按照对偶来写的，从这里就可以推测，句型二才是原始句型

，而句型一是为了彰显五言对偶的修辞手法才敷衍出的派生句型。

    句型二的两个三字句是逐字同声的，这暗示了填词者，这两个三字句宜用排比句型，即叠的手法，或对偶。从例词来看，只有晁补之的两首

没有按照完全对偶的方式用字。那么，为了构成对仗，其实也可以将两个三字句的前句，替换成【仄仄平】。

    第二意群及第六意群，只有一种句型

    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第二句的后三字【平平仄】是该词牌的主旋律，通常是不宜将其声律替换成仍然是六言律句原形的【仄仄平平仄仄】。由于是三个连续仄声

字，这就要留心声律的搭配。一个办法是第三字改平声，或第一字改平声，又或上去入兼用。

    然而，这个句型还可以是以二字托前四言排比句型，最典型的是晁补之的“似血桃花，似雪梨花相间”，其“似血桃花，似雪梨花”为排比

构造，“相间”为二字托。而以二字托四言对偶构句的，还有晁补之的“调促香檀，困入流波生媚”，张先的“缓板香檀，唱彻伊家新制”。托

字格与领字格相似，都以托字或领字强调了状态，从而增强了文字的感染力。

    第三意群及第七意群，也只有一种句型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然而，这个四、五言句组，却可以有三种句式写法。

    1、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一般陈述句式

    步蹙香裀，红浪随鸳履（晁补之其一）
    望极雅川，阳焰迷归雁（晁补之其二）
    记插宫花，扶醉蓬莱殿（晁补之同上首）

    除了一般陈述句型外，还有下面两种句式可供选择：

    2、仄仄平平，领仄平平仄。

     试数花枝　问此情何若（程垓）
     燕麦春风　更几人惊觉（程垓同上首）
     怨入眉头，敛黛峰横翠（张先）
     望极蓝桥，但暮云千里（张先同上首）

     或仄仄平平，拎仄平平仄。  

     细菊枝头，开嫩香还遍（晏几道）
     试约鸾笺　传素期良愿（晏几道同上首）


    3、仄仄平平；仄仄平平缀。
    这种句式属缀字句型，简称缀格。其特点是缀字前面的八个字要按四言排比或四言对偶来构造。这样的例子有：

    上客休辞，眼乱尊中翠（晁补之其一）

    按照缀格的要求来看，晁补之的这句还不算完整，似可调整字词为：

    客上辞休，眼乱尊中翠。

    第四意群及第八意群，共有三种句型：

    1、仄平平仄平仄。

    这是一个合句式，它由仄平平仄与平仄两个子句直接连接而成。其声律效果是促声，可以看作是七言律句【仄平平仄平平仄】声律的模拟。
    晏几道用了这种句式。

    还有“梁州紧凤翘坠”（晁补之其一）也是这样。

    2、仄仄平；平平仄。

    实际的例子都不是这种对仗句式，但都可以看作它的变形。

    为谁开，为谁落（程垓）
    对花羞  为花恶（程垓）
    几重山，几重水（张先）

    这两个句子采用了叠句句式，从而后句的叠字部分不计平仄，但整体部分还是要遵循律句的声律规范。

    芭蕉寒，雨声碎（张先）

    句式是按对偶 构造的。前句是三连平，但从新韵看，平声里的声调还是有区别的。古代的平声有没有区别，可以推测也是有的。因此它的

声律可看成以【平平仄，平平仄】为范本的。

    玉阶霜、透罗袂（晁补之其一）
    从标点看，这个是按叹格写的，但叹格的意味必须将“霜”字作动词解，才能体会的到。

    这个句式可以看成是将前式腰拆得到。【钦定词谱】将前式定为正格，其实本式才应该是正格，前式可看成本式的合句。

    3、平平平仄仄。

    征鞍方长坂（晁补之其二）
    如今霜尘满（晁补之其二）
    
    为了顾及【平平仄】的主旋律，“长”字处和“尘”字处都用了平声，这就造成了四连平，但由于巧妙地利用了平声的阴阳，使得在四连平

的情况下，仍然有声律起伏，这是值得我们现代人借鉴的。

    该式可看作六言式减去首字而得。

    第五意群

    仄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这个意群的标注应该是有很大问题的。

    首先，如此密集的韵脚，会将整个意群搞得支离破碎。其次，如果忽略叶韵，从例词可推断出，该意群原本应该是

    领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或：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为了统一主旋律，后句的后三字，必须用【平平仄】，前三字可不计平仄，但整句只要不出现两个以上的连平即可。谱可用是谱。

    由于第三字入了韵，所以可以采用以下的办法来保证句子的完整性：

    用“韵”字表示仄声暗韵，用“叶（音协）”字表示平声暗韵。

    此意群的前面部分可表示为：

    领平韵仄仄   平平仄。

    或：平平韵、仄仄平平仄。

    下面看例词。

    未标点：事何限　怅望秋色晚　离人鬓华将换（晏几道）
    标点后：事何限、怅望秋色晚，离人鬓华将换。
    适用谱：平平韵、领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未标点：正愁却　不是花情薄　花元笑人萧索（程垓）
    标点后：正愁却不是花情薄，花元笑人萧索。
    适用谱：领平韵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或 标点后：正愁却、不是花情薄，花元笑人萧索。
    适用谱：平平韵、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未标点：正魂乱  旧事如云散  良游盛年俱换（晁补之其二）
    标点与程垓同

    未标点：镜华翳  闲照孤鸾戏  思量去时容易（张先）
    标点后：镜华翳，闲照孤鸾戏，思量去时容易。（若“翳”字作动词看，前三字可勉强看成叹格写法）
    适用谱：平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

    未标点：悚轻体  绣带因风起  霓裳恐非人世（晁补之其一）
    标点与张先同。

    最终，可以得到如下的谱，这个谱最大程度地标记了该词牌的构句特点，以供填词者选用：

    碧牡丹谱

    仄仄平平韵；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
    平仄仄平；领仄平平仄。
    平仄平；仄平仄。

    仄平韵、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缀。
    仄仄平；平平仄。

    宽限处没有标记，也没有必要作标记，即本谱没有“可平可仄”的标识“中”。律绝作了宽限标记了吗？没有。影响了律绝的宽限了吗？也

没有。所以，只要比照律句的宽限原则，对词谱作宽限即可。

    看完了上面的分析，读者应该对如何填写该谱胸有成竹了吧。

    下面给出自己按上面分析而作的词作结：

    碧牡丹·感老而慨

李雪樱霞外，夏既春犹在。
世事如斯，世事如此无奈。
绿有千情，又怎教红代。
水乎流，岭乎泰。

休嗔怪、且把红尘債，都作夕阳临黛。
白发乾坤，最忆青丝澎湃。
枫菊红黄，飒也风霜拜。
噤蝉钩月相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