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双慧眼，来看诗词高低

文/云石

“风光彩带宴如云”。这样形容当下诗词界的魏巍壮观，不为过。可当佳肴美味与糟粕垃圾混杂在一起的时候，雅俗好坏难辨，真伪高低不分，也着实让人眼花缭乱无从下嘴。最近看了看诗词专著和网络精品，便好像借我一双慧眼，有了识别能力，也就有了一些想法，贴出来与大家共飨：

看一首诗词作品的好坏高低，首先要看它是不是有“诗心”，也可以叫“诗魂”。

周况颐在《蕙风词话》中说：“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己者在。此万不得己者，即词心。”

欧阳修《玉楼春》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词心”，这“情痴”，就是“诗心”“诗魂”。

所谓“诗心”，即诗人之心。在这里，既确立了诗人创作的个体生命的主体性，又强调了诗人生命感发的创造性。诗，是人与世界的相遇。它来源于“风雨江山”和“风月”，又超越“风雨江山”和“风月”。诗人是以整个生命来呼应自然与人间万事万物。其“万不得己者”，是因为他自我表现的需要和创作冲动。下面以诗为例，来简析一下——

苏东坡的《题西林壁》/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东坡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潇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从这两首诗词作品来看，它的“诗心”“诗魂”在于它的哲思风骨和超然情怀。第一首在于哲思理趣，第二首在于乐观旷达的人生态度。诗人把感情推出去，拉开—定的心理距离，进行静观默察的审美观照，把自然状态的感情放在诗人生命熔炉的烧结中，得到提炼、凝聚、熔铸，感情才能获致提升，从生活真实跃入艺术真实。而这两首作品的用语基本通俗，读起来语感圆润亲切，艺术价值颇高。

语俗不见得品低，言古不代表质高。

苏东坡的《上元侍宴 》/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苏东坡的《菩萨蛮》/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

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

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同样出自我心中的偶像诗词泰斗的作品，这两首却是低俗的。第一首诗歌颂皇上，语言不得不说雅致，但也肉麻之至，是古代较典型的“老干体”。第二首词只写了一名歌女的体态轻盈，双脚纤秀，是逢场游戏之作，哪有什么高尚的情操，芳馨的情致？写女人的小脚，语言高雅，却未免有些下流。

由此可见，用语雅俗，不是评判当代诗词的圭臬。

再看当代人的诗词作品：

七律/清明祭

柳黯风微雨意浓，荒茔驿外几悲声。

长亭萧瑟斑竹落，古道牧笛玉鸟鸣。

遥祭天堂应有意，魂离三界却无情。

清明时节桃花水，泛起哀思上九重。

《临江仙》/

凤篆烧残心宇，灯帘扶影凄然。

暂凭红泪忆当年，菱花羞鬓翠，秋水衬眉弯。  

暗想画楼今夜，罗衾可耐霜寒。

蚕身傅向碧丝眠。织愁怜恨茧，有梦便成缘。

先说这首七律诗，是在网上看到的，乍一看中规中矩，写的还不错。但咀嚼起来，语言陈腐，生搬硬套古人词汇，如同嚼腊。再说《临江仙》词，据说作者是个20出头的青年，写的是今天的人和事，却不是今天的语言，作者似乎已步入仿古拟古的误区。缺少时代精神，就缺少“诗心”“诗魂”。即使把驿站，长亭，古道，牧童，横笛，凤篆，红泪，画楼，罗衾等等古词在诗词创作中运用得出神入化，只能让诗词失去时代意义。有人开脱说那是意象，使人忽然想起跳大神的符，也是意象，唬人的意象。没有时代精神，何以感动今人。但是，我们又不能全盘否定古词在诗词创作中意象涵雅的作用，比如鸳鸯、折柳、孔方兄、请缨等等，以偏概全都不是“江南”，这是后话。

七律/春雷/郭沫若

春雷动地布昭苏，沧海群龙竞吐珠。

肯定秦皇功百代，判宣孔二有余辜。

十批大错明如火，六论高瞻灿若朱。

愿与工农齐步伐，涤除污浊绘新图。

七律/颂国庆六十周年/某人

举国联欢耳顺年，巍巍华夏盛名传。

河清海晏乾坤易，地覆天翻宇宙旋。

国泰民安人是本，衣丰食足业为先。

五星高照红光暖，造化神州永向前。

当今由来已久的“老干体”多如牛毛，空洞无物，语言俗滥，就不一一列举。

反观当下诗人比较好的诗词：

七绝/登长城感怀/刘庆霖

铁壁铜墙一夕休，戍边代代使人愁。

长城修在民心里，绝胜方砖垒岭头。

山坡羊/自在人/马凯
胸中有海，眼底无碍，呼吸宇宙通天脉。
伴春来，润花开，只为山河添新彩。
试问安能常自在？名，也身外；利，也身外。

诗贵情真。第一首怀古反思，把史记中“在德不在险”的理念形象化，有厚重感。第二首立意高远，总结人生，态度超然。语法自然流畅，耐人寻味，很接地气。

当然，好的诗词诗风各异举不胜举，空间有限不便赘述。

 回过头来看当前的诗评，举例二首：

七律/偶成/程颢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

七绝/观书有感/朱熹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网络诗评牛人把这两首诗也归结到古代的“老干体”里边，说都缺乏动人的情感，都是情感苍白、内容空洞的伪作，文化垃圾，只能算是标语、口号、传教的歌曲，或是一点肤浅的生活印记，不能算作诗。

鄙人对此不敢苟同。第一首有细节，也有一时的感悟。后首则是名篇，“诗心”“诗魂”是显著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虽然缺乏动人的情感，但有耐人咀嚼的意致，有他的个人感悟，有他的哲思风骨。

更有其甚者，把龚自珍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刘庆霖的“宝刀磨快悬北斗，男儿为国枕安危”等等也说成是说教，是空洞的标语口号。有点懵。不禁联想起我的拙作/“地球不绕诗人转，直把心灵作太阳”，诗成后拿给诗友看，有的就说这是口号。当时困惑自疑。后来回想这个结句，却来自于底层最朴素的情感。我经常接触农民，有一对夫妻不走运，养鸡鸡赔，种菜菜贱，老婆总是怨声载道说倒霉，老公只好挖空心思劝她说，那地球也不随咱们转，就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这是生命的体验！都是“万不得己者”。于是产生了创作灵感。后来从赵本山的小品也听到类似的话。作为人，不随心的事老了，只有自己解放自己。作为诗人也不是神仙，可超然旷达，可脱离不了现实。我的“诗心”已定，不在疑神疑鬼。把生命体验提升到哲学轨道，是诗词的制高点，不但不是说教或口号，而是最有价值的东东。“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长城修在民心里，绝胜方砖垒岭头”等等诗句，都具有积极向上的超拔的人文精神，多向度的光芒辐射，或启迪心智使人走出自我黑暗与泥沼，或意致温馨给人以文字取暖和艺术享受。

反思，一些人（有时包括我）一着风花雪月、无病呻吟才如泉涌，题材也多；一着航天科技，捐资助学，国家工程，以至于贪污腐败，有毒食品，社会不公，丑恶现象，民众公德丧失等等就神思枯竭。真正的诗词元素，是成就好作品的资源。如果被浪费或束之高阁，令人咂舌。

还有借口，或偷换概念，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这话对于诗词的鉴赏和创作，未免笼统和混淆视听。

诗词的好坏高低，还是有它的坐标参数的。参照专著及个人经验，琢磨了几点，加入流于网传：

好诗词应有——

1、意境：独立的立意造境，意境情景双兼。脱俗，沧桑，旷达……

2、词采：语言丰富，想像高超，表达自如。能有被引用的诗句为最高。

3、形象：主旨分明，形象生动。言之有物，言之有据，言之有理，言之有指。

4、寄兴；有寓意。诗言志。诗为心声。能契合展示人生观和强烈的思想感情。

5、新意：参照他人作品，审美角度变了，故有特立独行的味道。

好诗词应具备的特征——

1、诗情：诗中应有的情致情调。也就是主情。它可以表现为旷达，也可以描摹成悲情，喜怒哀乐皆可诗。但作者一定要感情真挚。俗语说：不能感动自己，何以感动他人。

2、诗意：诗中应表达的给人以美感的意境。也就是尚意。它的语言是优美的，它的层次是分明的，它的脉络是清晰的。他的意象是理性和有形的。

3、诗味：他首先又牵涉到诗情，情味一定要厚重，又要自然，更要巧妙地化有形为无形。它融情融物于一炉，使人看不到，摸不到，但细细品味却又能领悟得到。

4、诗趣：充满个性化的色彩来表现的一种审美情趣，来塑造完美的艺术形象。

5、诗旨：主题应鲜明，形象要生动，发言遣意必须迥异于常人，并蕴含哲理。给人以美的享受和灵魂的震撼。

6、诗品：大凡好诗，必有风骨、格调和神韵；通常为人赏析，也常为诗家、诗评家品鉴。

7、诗风：同兼几种风格的诗人基本上是不存在的。诗风反映的是作者的自身修养、精神面貌、处世态度以及孕含的人生哲理。大致可分为豪放、旷达、幽愤、蕴籍、淡雅，婉约等等。也有的诗家诗风较平易，随机，另当别论。只要是见功力、见风采、见骨质，都是佳章。别出心裁，会令人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诗词有数忌，简要几点——

1、忌一派胡言，毫无事实根据，夸大其辞，狂吹乱赞。

2、忌拾人牙慧，在故纸堆里潜心描摹，易成画虎类犬。

3、忌空洞无物，道理说了一大堆，仍不知所云何事何物。

4、忌人云亦云，他人所言，不加分析，毫无主见，一味附和。

6、忌文不对题，命题写此，着力却在写彼，条理和脉络异常混乱。

7、忌生拼硬凑，偶见他人佳作，手就痒痒强要和之。酝酿尚不成熟，匆匆急就，自我感觉都是在凑韵。

8、忌无病呻吟，生活优裕，偏好风雅，殊无半点诗兴，强作愁情。

9、忌格调低下，人格龌龊卑劣，语言粗糙，毫无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