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论诗 > 详情
常文居士 男  40岁
  • 注册日期:2012-05-12
  • 最近登录:2024-03-15
  • 粉丝人数:160
»个人空间    »留言板

最新帖子

【转载】白華山人詩説(厲志/清)

常文居士 发布于2017-11-29 11:12   点击:834   评论:0  
厉志:字骇谷(1804-1861),籍居现岱山县秀山乡北浦厉家村,号白华山人,又名白华居士,晚年改名厉允怀,笔名景阳氏,诸生,诗、书、画三才齐备。工诗,善书画,行草,学明人。山水兰竹,有李檀园逸趣,中岁患目眵,而书画益进。捉管疾扫,全以神行,故无不妙。著有《白华山人诗抄》。

所謂“不薄今人愛古人”者,此須活著,古之中亦有今在,不必盡取今人也。如漢、魏以逮陳、隋、漢、魏、晉、宋是古,齊、梁、陳、隋是今。全唐之詩,初盛是古,中晚是今。學古體詩者,就古之古學之;學近體詩者,就古之今學之。自茲以下,亦竟非無可取法者,但間有可取法者,仍是從古之古、古之今來也。

學古人最難,須以我之性情學問,暗暗與古人較計,所爭在神與氣,貌襲者不足道也。

直而能曲,淺而能深,文章妙訣也。有大可發揮,絶可議論,而偏出以淺淡之筆,簡凈之句,後人之雖什佰千萬而莫能過者,此《三百篇》之眞旨,漢、魏人間亦有之。

少陵在唐人中固是天廄神駿,生平好作馬詩,無一首不佳,亦無一首不為自己寫照。讀至“顧影驕嘶自矜寵”,千載下令人淚落盈把。

漢、魏七古皆諧適條暢,至明遠獨為亢音亮節,其間又迥辟一途。唐王、楊、盧、駱猶承奉初軌,及李、杜天才豪邁,自出機杼,然往往取法明遠,因此又變一格。李、杜外,高、岑、王、李亦擅盛名,惟右丞頗多弱調,常為後人所議。吾謂其尙有初唐風味,於聲調似較近古耳。

予小時頗喜作了然語,後知其不可,痛改之。夫作詩之異於説話者,以其有所醖釀而出,非若説話之可以直情逕遂也。故雖語極清脆,亦極有趣味,雖人人稱誦之,而予終以為不然。

任著一口氣,逞著一管筆,滔滔寫來,自為大才,亦殊非不佳,只是去古遠了。

人讀太白詩,曰此李詩也。讀少陵詩,曰此杜詩也。不知李、杜仍不是自己生造出來,不過古人善於學古,無甚痕迹,細心求之,其針綫分明在也。

阮步兵《詠懷》詩,有説是本《雅》,有説是本《騷》,皆言肖其神耳。於此可以悟前人學古之妙。

王介甫采集杜詩,辨別眞僞,可謂巨眼人也。而於太白詩,以為“識見汙下”,何其能識杜詩者,不能識李詩耶?

意味氣韻,古人各有專長,少陵實能兼之。常將此四者幷聚胸中,偶一感觸,遂幷起而應之,故其詩獨勝人一地。後人不能具此四美在胸,如何能學步也!

偶讀少陵《得舍弟消息》“風吹紫荆樹,色與春庭暮”八句,覺其情意之厚,隨所遇而無不足,靈均、思王,亦只此一副情意耳。

“色與春庭暮”,“春庭”二字,能包得許多色澤在內,粗心人恐未之省也。

古今詩人,推思王及《古詩》第一,陶、阮、鮑、左次之,建安、六朝又次之。唯少陵能兼綜其意與氣,太白能兼綜其情與韻。但情韻中亦有意氣在,意氣中亦有情韻在,不過兩有偏勝耳。李唐以下之詩,安有逾此二公者?

王荆公詩,山谷以為學三謝。歐陽公自言學太白、退之;喜暢快,又似長慶。山谷自言學少陵。子瞻學劉夢得,學白樂天,晚年自言學淵明。諸公所學,亦皆所當學也。然不必學諸公,學諸公所學可也。諸公唯七言近體,有可學處。

太白詩只須用仰,少陵詩直須用鑽。

行地之水莫盛於河,河之發源實本星宿,所謂星宿者,以其所出眾也。學問之道,何獨不然!

詩之所發皆本於情,喜怒哀樂一也。讀古人詩,其所發雖猛,其詩仍斂蓄平易,不至漫然無節,此其所學者深,所養者醇也。今人情之所至,筆即隨之,如平地注水,任勢奔放,毫無收束,此其所學未深,而幷不知養耳。

或謂文家必有濫觴,但須自己別具面目,方佳。予謂“面目”二字,猶未确實,須別有一種渾渾穆穆的眞氣,使其融化眾有,然後可以獨和一俎。是氣也,又各比其性而出,不必人人同也。體會前人詩便知。

學古詩最要有力,有力則堅,堅則光焰逼人,讀之只覺其筆下自有古氣,不覺其是學古得來,此方是妙手。無力則鬆,鬆則筋絡散漫,讀之興味索然,只覺其某句是從某處脫來,某字是從某處竊去,此便不佳。

古人詩多煉,今人詩每不解煉。煉之為訣,煉字、煉句、煉局、煉意,盡之矣。而最上者,莫善於煉氣,氣煉則四者皆得。所謂煉氣之文,《三百篇》後竟不多見。

作詩原要有氣勢,但不可瞋目短後,劍拔弩張,又不可如曹蜍、李志之為人,雖活在世上,亦自奄奄無生氣。其要總在精神內斂,光響和發,斯為上乘。

三五歲時,隨母往汲,天方初霽,寥廓明凈,仰視之,告母曰:“天之高,兒知之。”母曰:“天之高,孰不知之?”又曰:“天之高,兒實知之。”母曰:“癡矣。天之高,孰不知之?”不知目中所見,高之實地,與混言高,固自有辨。當時也説不出,只自覺天之高,實知之而已。學問中亦有此一境。

太白七古短篇,賀季眞稱其為精金粹玉,是眞知太白者。然不讀鮑明遠樂府,其佳妙從何處識來?

阮亭云:“唐詩主情,故多蘊藉;宋詩主氣,故多徑露。”吾謂唐詩亦正自有氣,宋詩但不及其內斂耳。五言古凡率句、拙句,甚至俗句,都還不妨,最怕是有懈句。

予在章安,有“閒徑糝細花,晚氣扶幽馨”二語,以為前人或未道及。少陵《大雲寺》詩則曰:“地清栖暗芳”。更簡凈矣。

西漢詩直接《三百篇》,發源乃是蘇、李。李“良時”篇,尤為擅勝。試思《三百篇》中,若“良時”篇者,何可勝道。

赤堇氏云:“昔人以太白比仙,摩詰比佛,少陵比聖。吾謂仙、佛、聖猶許人學步,惟淵明詩如混沌元氣,不可收拾。”此評最确。

古樂府《董嬌饒》一篇,方舟《漢詩説》以“請謝”句下作問答語解。小隱氏以為不如作一人語,讀其“安得久馨香”一頓,接入“秋時”二語;下“何時”二語,見其本意,便結四句,煞有意味。如此似較方説更深厚。

秦代周而興,觀《小戎》之勇悍,《蒹葭》之蕭條,大不如《二南》。魏代漢而興,觀武帝之激烈,文帝之靡曼,遠不如西京。是皆以亂繼治,其著於音律者裕矣。若吹律而知楚敗,聞音而知隋亡,則又涓、曠之聰,審於一時者也。

作詩務在足意,意不足,詩可不作。每讀古樂府之佳者,皆有無限深意在內,發而為文,千古不朽。後世徒以時流之筆仗,描繪古詞之膚末,讀之總不動人心目,由其少眞意也。唐人樂府,太白最多,太白唯借其名目,運以己意,甚有與古詞絶不相似者,此其所以為佳。

詩到極勝,非第不求人解,亦幷不求己解。豈己眞不解耶?非解所能解耳。

初唐五古,始張曲江、陳伯玉二家。伯玉詩大半局於摹擬,自己眞氣僅得二三分,至若修飾字句,固有精深。曲江詩包孕深厚,發舒神變,學古而古為我用,毫不為古所拘。

衡論千古作者,何從見其高下,所爭在眞氣靈氣耳。

陸士衡雍容華贍,詞穠態遠,固足動人,惜其心意之所至,大半分向詞面上去也。

淵明精勁靜細,出以自然,後之詩,惟曲江庶可無愧。作詩猶雕工也,深刻易,淺刻難。予每登浮屠,同游者往往及半而止。予必窮其巓,始則浩歌,繼則大叫,叫之不已,乃大哭,哭畢覺胸中猛氣始平。但不知所觸究為何事,豈非少陵所謂“翻百憂”者耶?

宋人七言近體,甚有可觀者也。

辛卯八月十一夜,夢入一堂,四隅坐四人,皆烏帽緋袍,高觀深目,赤面微須,同狀貌,唯東北隅者,兩額有肉角半寸許。予中立悚惶,心暗暗若知其為杜文貞,而不敢有所請。次日語葉仲蘭,仲蘭曰:“想是高堅前後之意所致耳。”

嘗觀橊樹花棄之穠麗,極能動人深情,故蔡中郎以之興《翠鳥》,曹思王以之興《棄婦》,各出精心,幷獲佳構。由其采色之寓於目者獨殊異,而意志之感於內者益悱惻也。

赤堇氏曰:“揣摩諸先正,要若蜂取眾花之蕊,釀而成蜜,方是自己家貨。”

詩家之設色,要加稚子以丹砂詞絡緯,身體本靑色,漸變為朱色。其光彩晶晶然從皮肉內發越於外,不是向外面塗抹上去,方是眞色。

昌黎詠物,古稱好手,仗此健筆,淋灕揮灑,固是明快。至如沈著細致,神形俱活,獨有少陵。

鮑明遠樂府,少陵學其五言,太白學其七言,各能采擷精髓,而自合神丹。

或曰:“《三百篇》直抒性情,無一不佳,請問當日詩人,所讀何書?”余謂不然,不讀書必不能有此。古今人性情皆同,惟其薰染不同,故文字亦不同。少時聞田歌云:“謝豹香花滿山紅,癩頭娘子嫁老公。”原其情之所發,即是《周南桃夭》之詩。一文一俚,難可里計,由其有無書味薰蒸故耳。

讀張茂先《博陵王宮俠曲》、《壯士篇》,傅休奕《惟漢行》、《苦相篇》、《和秋胡行》、《明月篇》諸詩,亦如三山仙露,惟朱草玉芝,使獲其沾漑耳。

心神快爽時,則氣易粗浮。當此時,要平素有實積工夫,抒寫之間,自然如春雲出岫,望之蓬蓬勃勃,而其噓吐又極自在也。

唯天不知其高,亦不計更有高於我者,其高終莫得而逾焉。五岳參錯字內,各自雄傑,亦無較量尊卑之意,以下矗矗者,恐未能解脫此想。

赤堇氏云:“讀張曲江詩,要在字句外追其神味。”又云:“曲江詩若蜘蛛之放遊絲,一氣傾吐,隨風卷舒,自然成態。初視之若絶不經營,再三讀之,仍若絶不經營,天工言化,其庶幾乎?”

吾郡光溪王丹山濤,予詩友也。嘗記其《為孫三姊畱別十郎》云:“不去誠無計,欲行臨鏡遲。紅顔妾自有,薄命竟如斯。試帶腰添瘦,檢衣心自悲。反憐憔悴影,誰使到今時?”“亦知未忍別,無奈強相呼。多少傷心語,其如一字無。寸心從此訣,望眼為誰枯?羞唱《蘼蕪曲》,緣君非故夫。”“女子身原賤,男兒情亦深。休教今日淚,重上別上襟。破鏡前生事,量珠再世心。畱將畫眉筆,多寫《白頭吟》。”“聞道新郎好,風流舊姓温。玉臺非妾願,金屋是君恩。河水不流恨,落花空斷魂。他時行馬去,愼勿過侯門。”

友人方甫生崧岳《郊行》云:“夕陽如避俗,只在遠山紅”。又《山家聯句》云:“疏雨不到地,竹梢時有聲”。時人呼為“方疏雨”云。

予每當風雨時,輒喜畫行,畫畢視之,又不似竹。不似竹便是風雨。畫竹易,畫風雨難。然則畫似竹易,畫不似竹難。於詩中詠物亦然。

少陵七古《杜鵑》詩有二,近來有以“古時杜鵑稱望帝”,為後人僞為攙入。吾謂詩中細微道理,且不暇論,總之人能為此種詩,其人必非笨夫,必不肯幹此笨事也。

太白姿稟超妙,全得乎天,其至佳處,非其學力心力所能到,若天為引其心力,助其學力。千載而下,讀其詩只得歸之無可思議,即其自為之時,恐未必一準要好到如此地位。少陵則不然,要好到如此地位,直好到如此地位,惟不能於無意中增益一分,亦不欲於無意中增益一分。此二公大分判處。

新興陳雪漁在謙,南越詩人也。主講吾邑景行書院,因得與交。嘗觀余詩曰:“五言可矣,七言散漫,當少一‘對’字。”余從此會意,眞一字師也。

予初遊郡中,得遇徐敬夫先生,謂余近體如屈翁山,古詩如吳淵穎,但須取柳柳州詩盡讀之。予因盡讀柳詩,幷上追陶公,旁及王、韋,自覺稍有進益。

舊作中往往有自以為佳者,一經明眼人點破,如一物碎於地,心固惜之,而終不能用之也。


今人但曉古人文字有心血,不知心血亦不易有,平時不曾把心鋒用破,臨時那瀝得出血來!

蘇武詩四言,鍾竟陵謂俱是別陵;沈歸愚謂首別兄弟,次別婦,三四別陵。愚以首章前半實是比喩,“鹿鳴”以下明出正意,分明別友無疑。次章統就夫婦言,當是另為一首。三四又是別友。如此似較二説稍妥。

依題闒貼,氣必至於庸俗。離題高騰,致每見其超佚。

思王《棄婦》詩,顛倒錯雜,隨觸而生,無語不轉,無意不佳,與靈均同一忠悃,故其構思著筆,不期似而適相似。

杜《詠鷹》詩,頗本孫馮翊一賦,要知用心到至好處,雖思力沈厚如少陵,亦不能再為加益。

舍高古而就卑淺,期在明顯,於文氣自然條達。棄卑近而希高古,期在幽奧,於文氣須防斷塞。

終漢、魏、六朝之世,善學《三百篇》者,以淵明為最。終唐之世,善學漢、魏、六朝,以少陵為最。淵明之於《三百篇》,非即而取之,但遙而望之。望之而見,無所喜也;望而不見,亦無所愠。此其所謂淵明之詩也。少陵之於漢、魏,少陵猶土也,漢、魏猶糞壅也,糞壅入於土中,久之亦變為土,則土之所以厚,土之所以大也。於六朝風格遒峻,音韻響切,可取法者,得十數家。下此猶繪畫之於丹碧,但取用色澤而已。

今人見略遵榘矱,謂摹擬漢、魏、三唐,殊有形迹。然其所自為者,亦皆宋、元諸家面貌。夫摹擬漢、魏、三唐,固有形迹,彼摹擬宋、元人,豈獨無形迹耶?且自古文人,何一不有師承,要在善學而已。

能在閒句上、淡句上見力量,能於無字外、無象外摹神味,此眞不愧好手。

赤堇氏云:“古來詩人,如孟東野一生坎■〈土稟〉,可謂極矣。而後世之名,又被東坡‘郊寒島瘦’一語論定,且讀孟詩,亦無甚許可。究之平心而論,郊、島何可同日語也?只如昌黎之於二公,亦已顯然。東野詩具在,幷可細心一觀,何老髥之疏忽至此耶?”

古人作詩,因題得意,本是虛懸無著,偶有與時事相隱合者,遂牽強附會,徒失眞旨。不如古人之詩,如仁壽殿之鏡,向著者自然了了寫出,於鏡無與也。孫幼連云:“吾儕作詩,非有心去凑合人事,是人事偶然來撞著我,即以我為人事而發亦可。”亦即此意也。

少陵近體,於雙聲疊韻極其講究,此即所謂“律細”也。赤堇氏云:“蓋其務在兩兩屬對者,無他,欲聲相和耳。”

六朝專事鋪陳,每傷於詞繁意寡。然繁詞中能貫以健氣行者,其氣大是可學。此即建安餘風,唐賢亦藉以為筋力者也。

今人作詩,氣在前,以意尾之。古人作詩,意在前,以氣運之。氣在前,必為氣使,意在前,則氣附意而生,自然無猛戾之病。

劉公幹詩,讀之亦無甚深意。意依情生,情厚則意與俱厚,衹覺纏綿悱惻,縈繞簡編,十日不散。其詩之勝人處,實其情之過人所致。

少陵多馬詩,昌黎愛之,變而為文,亦見古人善學處。

昌黎《送温處士赴何陽軍序》,實以少陵《送長孫侍御赴武威判官》作骨,此公輸服老杜,乃至於是。

嵇叔夜詩,幽鬱內積,因感遂發。如縛雛鳳投枳棘中,搶其羽毛,激其哀響,本無久活之理。

文姬婦人,魏武英雄,兩人作詩,如出一手。至《薤露》與《悲憤》幷觀,尤不可辨,眞乃怪事。

樊榭老人詩,有精心密慮,結形構巧,此其上者。有工於造句,詞清意潔,此其次者。有逞情拈弄,隨手付發,此其下者。今人但取其人誦習之,遂沿為風俗,名曰浙派。吾謂能取法其上,更探其淵源所從出,則流為派別,當不至如是而已。

顔光祿問鮑明遠曰:“我與靈運如何?”以光祿才望之大,震乎一時,猶虛心折衷於後輩,古人不可及也。

鎮海姚梅伯云:“只如作書畫,似與讀書不相干。然亦要書味深醇者為之,猶之糞壅在田土上,而種植之物自然穮嫩。”此論極明快。

川澮能益江河,江河不能益川澮,由川澮高,江河下也。川澮能下於江河,則江河之益川澮,盈科後進,豈有吝哉!

毗陵黃仲則,詩人也,而天獨不予以年,惜哉!蓋其氣詣之醇,實時下所罕覯耳。

李東川七古固是雄俊,五古如風行水上,幾莫測其自來。

學古人須要學得著古人情意極盡處,我的心思知慮,一直要追到古人極盡處,此方是學者。

唐人《落日》詩,有“古道少人行,秋風動禾黍”之句,使易其題,為晚步,為郊行,便不大佳;因題是《落日》,遂覺神希味永,玩索不盡。古人製題之妙,後來有幾輩省得!

毗陵惲子居先生云:“乾、嘉諸文士,諱言一个‘法’字,因怕死於法,乃竟至於無法,此又過也。”

學韓古詩,須要避韓用韻。

甚矣讀詩之難也!昔時觀杜、岑二公《慈恩寺塔》詩,覺杜不如岑。又數年,覺杜亦不下於岑。比來細觀之,岑只極題中之妙,而杜之所包者甚廣。凡人平素鬱抱,每値登臨,輒欲抒寫。少陵胸中所積無盡,所歷又極高妙,寫登望境界,衹題面耳。故其前半曰“翻百憂”,曰“追冥搜”,至“回首”以下,皆其“憂”也,皆其“冥搜”也。其生平皆於此而會也。“叫虞舜”者,觸於“蒼梧”也。其下若可解,若不可解,非解所能解,是即三閭大夫之苦衷也。中間用“羲和”、“少昊”,與“虞舜”隱隱相關動,讀之了若無意,吾恐其皆有苦心在也。苦以嘉州之作方之,不誠有小大之殊乎?

到一名勝之所,似乎不可無詩,因而作詩,此便非眞性情,斷不能得好詩。必要胸中本有詩,偶然感觸,遂一涌而出,如此方有好詩。

東坡云:“讀少陵詩,要知詩外尙有事在,如此方覺其味之厚。”

予嘗與徐晦廬先生偶然論列,竊以宋詩當推梅直講為最,先生曰:“此謝山之説也。”又以國初推愚山為最,曰:“此又謝山之説。”予頗喜所見有合於前人也。

陳伯玉《感遇》諸詩,實本阮步兵《詠懷》之什。顧阮公詩如玉温醴醇,意味深厚,探之無窮。拾遺詩橫絶頽波,力亦足以激發,而氣未和順,未可同日語也。

張、王樂府,出語稚嫩,意少眞誠,何足為後人法!

喬知之詩,筆意清警,大擬晉之石崇。而窈娘之見奪,與綠珠適相似,亦一奇事。

思王詩回環曲折,展轉相生,文章之道,燦然大備。後世學步,如何讓少陵一人,獨探其秘?

讀康樂詩,但學其整括,是從思王來也。

人謂我將學李,我將學杜。要知李、杜就古人學,而不能便為古人,因而成為李、杜。今人就李、杜學,必不能理為李、杜,不能為李、杜,將復為今人矣。學李、杜,亦學其所學可乎?

求句調諧適,音韻鏗鏘,須多讀熟讀六朝詩。

凡人學詩,往往先作七律,到工夫進時,一首都不得佳。七律大難,不如從五律入手,其錯處還容易周防;且五律,眾詩之基也。

文中子論六朝人品,以淵明為最,而詩亦獨推淵明。人品係於學問,有如是哉!

古人用意遠勝今人,人須學古人用意,非直用古人意。近時頗有學古人者,讀其詩竟是古人。此由極力摹古,但求逼似,當時本無己意,空襲古人之意,拈弄筆墨已爾。

看今人作詩,方寸問把此心尙未擺定,拈一題執筆便寫,滔滔數百言,頃刻了事,問其方寸間擺定否,仍茫然也。此種詩如何得佳?

陸士衡詩,組織工麗有之,謂其柔脆則未也。愚觀士衡詩,轉覺字字有力,語語欲飛。

唐之詩人盈千累百,而其有眞氣、有靈氣者,亦不過數十人。其餘特鋪排妥適而已。有明諸公皆力摹唐賢,但苦其槪而學之,未能擇其有眞氣、有靈氣者耳。蓋所謂眞氣靈氣,以意見不以詞見,能師法古人用意之妙,何至有“優孟衣冠”之誚耶!

予家四葊之弟秀厓,十歲時隨兄讀書東城小菴,嘗得“雨勢壓山來”之句。年二十餘而卒。著有《秀厓吟稿》四卷,稟質清麗,於晚唐人中可置一座。平昔視予猶兄也,予常憫之,將欲選刻百篇,附《白華集》後。

宋人多不講音韻,所以大遜唐人也。要知離脫音韻,便不可謂之詩。

姚惜抱先生詩,力量高大,音韻朗暢,一時名輩,當無其匹。今人但重其文,而不知其詩,何耶?

有觀古人太難者,有觀古人太易者。太難者,到底或能成功;太易者,萬無一成也。

凡人作詩須求與古會,勿急與今通。急與今通,必絶與古會,而今終亦不通。

左太冲詩,精采獨饒,後之人能擷其一二分,便大覺出色。

凡作詩必要書味薰蒸,人皆知之。又須山水靈秀之氣,淪浹肌骨,始能窮盡詩人眞趣,人未必知之。試觀古名人之性情,未有不與山水融合者也。觀今之詩人,但觀其游覽諸作,雖滿紙林泉,而口齒間總少煙霞氣,此必非眞詩人也。

五七律結語兜得駐,統首皆振拔矣。

《史記·貨殖傳》,統篇文義拉雜至末,此皆誠之所致,一句捏定,便成大文。太史公篇法之妙,獨少陵常用之於詩。

推到展厅 礼物 打赏 赞(1) 查看   收藏(3)    

最近访客

发表评论

网名: 未登录网友 请先登录
呼朋唤友 (@好友)   【表情】
(严禁发布涉政敏感内容 《用户条例》

评论列表



沪公网安备 31010102002004号

用户登录...
查询邮箱...

请输入您的网名:   


请输入飘红理由

1、飘红的版主达到两位,标题会变红;
2、加精的版主达到三位,才能显示“精”字图标。
3、飘红鼓舞士气,加精保证水平。请各位版主把好质量关。
填写举报原因
请简要说明为何举报


  
移动贴子
将贴子移到
说明:因缓存的关系,贴子移动后,列表可能不会实时更新,请等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