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邶风)》也是一首描述男女幽期密约的爱情诗,它采用“赋”的民歌艺术形式,平铺直叙,辞意浅近,且带有明显的国风中常见的重章叠句结构,给人一种匀称感。
第一章可以看作是即时场景:一位仪态娴雅的淑女与情郎相约在城墙的角落里幽会,他满心喜悦地前来赴约,急不可耐地四下张望,却没有找到心爱的姑娘。由于思人心切,他一筹莫展,抓耳挠腮,焦急不安地来回徘徊。诗中用“搔首踟蹰”一句描摹了人物的神态,同时也刻画了小伙子的心理状态,表现了他诚实憨厚的性情和热烈而纯朴的恋情,栩栩如生地塑造出一位恋慕至深、如痴如醉的有情人形象。
第二、三章从辞意的递进关系来看,应该是那位男青年对往昔的回忆:这位文静而多情的少女曾经送给她的情郎一支色泽红润的笛子(“彤管”),那支精巧美观的笛子闪闪发亮,让他反复把玩,爱不释手,越看越喜欢。姑娘还曾从野外放牧的地方带回来一束鲜嫩的茅草送给他(“自牧归荑”),那束茅草出奇地好看(“洵美且异”),而且是姑娘亲手采摘的,饱含一番真情厚意,寄托着对爱情的渴盼与忠诚。其实,在小伙子的心目中,不是茅草如何美丽,如何柔嫩,关键它是意中人馈赠的,物微而意深,礼轻情意重(“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彤管”代表着姑娘红润的面庞、优雅的身姿和甜美的笑容,而“荑”草,则喻指姑娘的水灵与柔美。诗曰: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yuè)怿女美。
自牧归(kuì)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古代男女之间的互赠物品,并没有附加价值的大小,纯粹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情物与信物,是情投意合、男欢女爱、心心相印之精神契合的表达。这在《木瓜(卫风)》一诗中有着更明确的体现,投桃报李,礼尚往来只是浅层含义,并不考虑“木瓜”,“木桃”,“木李”与美玉(“琼琚”,“琼瑶”,“琼玖”)孰重孰轻,其深层含义其实就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诗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首诗歌采用叠章反复的歌咏形式,于流畅的节奏中渲染着深厚的情感。整齐而不单调,反复而不平淡。
《静女(邶风)》一诗是从男性的角度描写幽会时的心情,而《风雨(郑风)》则体现出了女性细致入微的感受以及曲折复杂的心理变化。这首诗三章叠咏,诗境单纯,炼词申意,循序渐进,每章的首起二句均以“风雨”和“鸡鸣”起兴,以哀景写乐,倍增其情,达到了情景相融、前后相照、悲欢相衬的艺术效果。未见情郎时,风雨交加、鸡鸣乱心;凄清阴冷、孤寂难耐。无论是风声、雨声、鸡鸣声,还是愁云密布、天光暗淡,皆从声音和色彩上描摹出一个凄风苦雨、阴沉低抑、愁绪满怀的氛围。然而,当她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时,悲苦的心情登时平复了(“夷”),连日的心病突然痊愈了(“瘳”),脸上的愁容也立刻换作笑靥如花、笑逐颜开(“喜”)。消磨人心的相思之情,被描写得淋漓尽致。诗曰: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而《东方之日(齐风)》一诗,却把幽会时的心情外化为亲密无间、两情交欢的行动上;把相会的野外场合转移到室内。这首诗主要描写的是沉浸于热恋之中的男女在情郎家里幽会的情景。全诗分为两章,以“东方之日”来喻指白天,“东方之月”说明夜晚,同时也表示二人情深意浓,幽会的时间比较长。孤男怨女同居一室,无异于干柴烈火,无怪其燃。豆蔻年华的女子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彼姝者子”),来到情郎的房间里(“在我室兮”,“在我闼兮”),他慢慢地靠近她(“履我即兮”),狠命地将她抱在怀里肆意地亲热起来(“履我发兮”),而姑娘面色绯红、娇喘吁吁、半推半就。情感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促成了你情我愿、瓜熟蒂落。试想:晨光初染之际,月明风轻之夜,美人在室,柔情蜜意,尤其是月色朦胧之时,激情如火,飞流直泻,又何况她是那么地大胆热烈、春心荡漾、自荐枕席呢?诗曰: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这首诗歌在组章与押韵上颇具特色,前后两章诗句复沓,每章皆是一、三、四、五句用韵,且都与“兮”字富韵,三、四句叠咏,读起来音韵舒缓而绵延,具有流连咏叹的情致。全诗八个“兮”字韵脚,是为联韵章。
临景抒情,睹物思人,也是《诗经》中极为常见的情感变化之诱因,即所谓伤时感事、伤春悲秋。在《草虫(召南)》一诗里,怀远思人的女子以草虫鸣叫(“喓喓草虫”)和蚱蜢跳跃(“趯趯阜螽”)而起兴,描绘出一个虫鸣衰草、蝗飞田垄、风扬夕照、叶飘溪边的阑珊之秋。大自然的萧索之象,最易勾起思乡怀人的离情别绪,又怎奈草虫呼伴,阜螽相随,成双成对,亲亲热热。女子的所见所闻,令她心绪不安、愁思浮动、情感难抑,看不到自己的心上人,更使她忧心忡忡、情迷意乱。只有见到他,两情绸缪,恩恩爱爱,搂抱交媾,方可平静如常(“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转眼冬去春来,绿意盈野,杂花生树,山明水秀,又到了采蕨采薇、女子怀春的时节。她登上南山,翘首远望,依旧看不到终年未归的情郎。此时此刻,她早已无心采蕨采薇了。心情,在忐忑不安之中又增添了几分伤感和失落。她,心思凝重,行动慵懒,苦不堪言。只有见到魂牵情绕的心爱之人,相依相偎,云情雨意,同床共枕,她的心情才能欢愉、才能舒畅。诗曰: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xiáng)。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yuè)。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前人在解释此诗的背景时说:“南国被文王之化,诸侯大夫行役在外,其妻独居,感时物之变,而思其君子如此。”
而《菁菁者莪(小雅)》一诗,则描述了一对青年男女从邂逅相遇到相亲相爱的过程。诗曰: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这首诗歌分为四章,前三章皆是以绿意葱茏的莪蒿而起兴的(“菁菁者莪”),描述莪蒿生长在山坳的土坡上(“在彼中阿”),生长在水中的沙渚上(“在彼中沚”),生长在高山峻岭间(“在彼中陵”),以此来暗喻小伙子和姑娘相遇在山野里,相约在溪水边,相爱在丘陵下。姑娘见到心上人,感到轻松愉快、和谐自然(“乐且有仪”),感到喜从心生、情不自禁(“我心则喜”),也同样感到真情无价、千金难买(“锡我百朋”)。“锡我百朋”一句,意为:这样的幸福,胜过赐给我无以数计的财宝。由此可见,古人的爱情是建立在情投意合的基础上,赤诚相见、两情相悦才是爱情婚姻的出发点和最终归宿。本诗的第四章转而以“泛泛杨舟”起兴,比喻二人在人生的长河中将会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即便遭遇风吹浪打、曲折坎坷、起伏沉落,她也会忠贞不渝、无怨无悔、相依相伴。“我心则休”一句,与现代婚誓颇为相似:无论富贵贫贱,无论疾病伤残,无论悲喜哀乐,我都矢志不移、相伴终生。
这首诗歌尺幅万象,意境幽美,情感温馨,色彩明丽,画面素雅,音韵和谐绵延,表情颇为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