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之节奏感的营造
近日与鸿硕老师探讨诗论,致使我对现代诗节奏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和思考。
鸿硕老师是位诗学前辈,诗通古今,造诣颇深。他感叹现代诗之于古诗,已经渐渐缺失掉许多宝贵之处,比方说诗歌的工形(等字,对仗)以及韵律。工形也就罢了,毕竟豆腐干一块方方正正的绝律诗,已经经过词曲,赋文几种形式的变化,逐渐走向“自由”格式的现代诗,也算是突破传统条框,与时俱进的产物。但是他认为诗歌之所以优美,能够朗朗上口,很大程度上就是建立在音乐性上,他担忧如此下去,已经失去结构美的,太过自由的现代诗再失掉作为诗歌特性之一的音乐美,那样诗也就不成为诗了。简单说来,就是“无韵不成诗”,这个观点,与现代一些知名诗学者如出一辙。
进而他提出诗歌的内韵和外韵说。就是说,一首诗歌,外韵就如古诗一般,直接通过文字的律和韵来增强诗体的音乐效果,打出可听闻的“节拍”,进而营造出抑扬顿挫的节奏感;而内韵,就是指通过诗歌所表现内容的“实际意义段落”,有序组织,层层脱出,递进或婉曲,从而营造诗歌“内在”的节奏感。当然,现代诗几乎已经完全失去外韵,所以需要靠内韵来弥补。某种意义上讲,他认为现代诗是诗歌的倒退形式,已近末路,如不加以拯救,必然灭亡。
对于洪硕老师的以上观点,非常客观,但个人还不能全部赞同。在他的诗学理论基础上,我认为还可以再深入探究,以至圆满。
我认为现代诗作为历史潮流演变的一种形式,必然有其存在的价值。黑格尔说过:“凡存在者皆合理。”现代诗是否到达末途,又是否需要拯救,这都很难说。纵观古今文体之变化,例如绝律诗,八股文之类,均如一个精美而狭小的匣子,其特性决定了,浓缩精华,去枝斫蔓,所以里面只能装珍珠,宝石,玉器之类“名贵之物”。先不论雅俗,古人之诗歌正因为有了如此“严格”之框束,多以大多能流传下来的皆为精品,这点是不容否认的。然而,也正因为框束太过严苛,以至于诗歌能的表现内容大幅减少,其表现形式也相对单乏,以致于失去了诗歌题材的丰富性。所以,随着时代发展,观念开放,加之西方现代诗的引进,人们逐渐认识到古诗文体的弊端,于是就有了中国自由诗的出现。新事物的产生最开始总是好的,并且一切欣欣尚荣,然而也正因为过度开放,自由诗的弊端也呈现出来。个人认为,主要还是现代诗没有统一可供具体衡量的价值标准,其形式,内容,表现方式的多样性,又给衡量现代诗的好坏,造成难以承受的负担。也正因为如此,加之网络时代的全民创作风潮,诗歌已成为草根文人的抒情圣地。这一方面是好事,但一方面也大大降低了现代诗的整体水准。很多初学皮毛,甚至一点不懂诗歌的“诗人”也开始“大胆”创作,于是诗坛之水越来越浑。最可怕是学会一点诗歌技巧,凭借小聪明肆意“尝鲜”的诗人群体,变着法子寻求诗歌的“无底线之突破”,导致现在网络上各种搞怪,无厘头的新型诗体的出现,诗坛被搅得乌烟瘴气。诗歌之道场确实也快沦为“殉道场”了。试想,如果古人看见我们当今一些新潮的诗体,估计真要呜呼哀哉,死不瞑目了吧。对此,我是痛心的。
然而,尽管现代诗目前乱象丛生,从好的方面看,它并未到达“岌岌可危”之程度。正如过去我叹息中国小说界已被当下玄幻,修真等网络快餐文学占领,昔日纯文学的辉煌已经一去不返,情况并没这么糟糕。还是那句话,凡存在者皆合理。我们应该首先客观承认现实,然后思考这一现象之后的本质和缘由。任何历史现象都是如此,过了就会收紧,紧了又会放开,历史的发展规律就是如此反复之螺旋上升的过程。所以,不必担心现代诗会灭亡,真到了这烂摊子不可收拾之时,自然会有“上帝之手”来整顿,大不了将现代诗做一定程度的“复古”么,死是不那么容易死的。
谈到复古我又联想到古代之赋文。赋文,是介于古诗体与当今散文(引用大概念)体之间的文体形式,早先的骈赋,律赋是讲求律韵的,直到后来的文赋,开始不求律韵,显示出文言文的雏形。总得说来,从古至今文体之变化可以看出,诗和文是一个转变的过程,先有诗,再有文,文可以看做诗歌的进化体。而现代诗作为诗歌演化的最后支流,其特性也与文章越来越接近,甚至抛却诗歌断行之形式的话,一首不讲求韵律的现代诗,真和一般文章没什么区别,顶多算是一篇有些诗意的文章而已。考虑到赋文是最相似于现代诗的一种文体,从这个角度看,鸿硕老师的观点也没有错。现代诗歌确实已经失去最早先诗歌的重要特性。
那么,我们如何来恢复现代诗的这些似乎可有可无,却又不能可有可无的特性呢?办法还是有的。
首先我们可以恢复现代诗的外韵特征。打油诗大家一定知道,算是韵脚诗的一类。打油,打油,就是将油打翻,让诗歌能“油滑”起来么。这“油”就是诗之韵,这“滑”也就是韵之功效了。可现代诗如不仿打油诗之形,而仅仅在段落的尾部衔接出添加些“油水”,那样一篇有音律现代诗不就做到了。这个做法,相当于将现代诗保留所有当下的创造形式,而“复古”到古赋的阶段。美学大师朱光潜就曾经把赋文之韵比喻成珠子,就因为赋文之一个个“韵之珠”将赋文的大段内容串联起本,散而不断,铿锵美音。平心论,学过绝律的诗友应当知道,古赋之用韵相较绝律,已是相当宽松了。宽松在绝律有必然的律韵格式,统一韵脚,而古赋只需做到散韵即可。所谓散韵就是在诗歌段落中,诗人可以相对集中地自主选择几个不同韵脚用韵,可以几句话或者一个段落换个韵。并且,在诗文开头,段落衔接或诗文意思转换处可以不用韵。当然,现代诗也可以采用古赋体这种散韵,换韵的方式和技巧来营造出诗歌的音律美。而现代诗的用韵,又未必需要像古赋那般严苛,是完全可以简化规则的。寥总胜于无吧!
其次就是恢复现代诗的内韵。当然,这种说法也有偏颇,虽然内韵一说并非人人皆晓,但实际创作时也可能会有所运用。区别只在于是否自知。这里讲来对“懂行”的诗人言,或许全然废话,但对不了解内韵的朋友,相信也能作些启发。不过,我这里所谓内韵,并非仅仅鸿硕老师所指“意义段落”说赋予诗歌的内部节韵,还包括文字节奏。大家知道故事类小说也讲求节奏,主要就是两种节奏:一类是文字节奏,另一类是情节发展的节奏。情节发展的节奏比较好理解,那就是对故事情节的冲突设置的紧密和舒缓程度,情节的自然过渡和激变过渡,“潮水的涨落”节奏等等,这里就不展开论述了,文友意会即可。对应于诗歌的内韵,也可理解为鸿硕老师所特指的内韵形式。
而文字节奏,主要是指文字划断形式,给人阅读时造成的固有的节奏感。以诗作比方。外国的十四行诗,虽然是译品,但我们仍然能些许感受英文韵诗转化为中文现代歌时带有的特有节奏。一些几个字就划分一行的短行诗,和一句或大半句划分一行的长行诗(国外诗大多如此),读起来的节奏感显然不同。讲个真实的案例,大家就一清二楚了。比方说,著名的中国特产之梨花诗。因为此类诗体“臭”不可闻,怕污染视听,搅扰胃口,就不举例了。(如果还不了解此类诗体的朋友可以去网上查阅,实在不想玷污自己的文章,文友见谅!)大体上,就是将一段毫无诗意的平淡语句,通过刻意划分段落而模仿出诗的文字“形式”,营造出“诗意”的假象——这便是文字节奏所赋予诗歌的“诗意”。虽说是假的,但请文友略略窥想,也可见文字节奏功用之大。
以上三点,就是我对现代诗之节奏的改造设想。我想,现代诗歌最基础之节奏,或许就是文字节奏了吧。虽然简单平常,诗人做诗时人人在用,却并非人人皆晓。而这诗歌的另一内韵,可能知道的人更少,或许偶尔用之,却不关心。至于现代诗之外韵,已经全然丢失,想要找回,并非易事。此文目的为提醒广大诗歌创作者们,现代诗的节奏感之困境,望诗友们多加重视。追求诗歌意像固然重要,这是体现诗人创作之情思的境界。然而别忘记诗歌还是朗诵,吟咏的艺术,读得舒畅,快活也挺重要。
2017/11/24于采荷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