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是一首绝句,湖光山色在雨雾中摇曳,每一个绽放,都踏着平平仄仄平平仄的节律。四行短句,将春色吟咏成韵。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一水秦淮,千年的愁波,冗长的河流,载着八艳的凄美传说,自东流向西,叙述着历代才子佳人的后梦。秦淮两岸,虽然不再有如雪的梨花,临水而立的楼台香榭和鼎沸的街市,永远昭示着金陵的繁华风貌。
玄武湖畔波光粼粼,荡浆的舟船,醉在湖心迟迟不归;探春的游车争相抵达,柳陌荫道,碧树万千,人面桃花相映红,一派盎然春意。
翻过早春这一页,冷暖交替中季节偷换。其时已是仲春,市街两陌的柳条已泛了嫩绿,流苏般稀疏垂挂,袭来的烟水寒气,也不能阻止它清癯的生长。
曲中的江南,细雨斜飞,小巷深处,色彩被烟雨濯净,俗世欲念隐退声色之外,早春还在为清浅的水墨勾勒最后一笔。
春天,本该姹紫嫣红,到了我的笔端总是透着清冷。所以,我从不写春。
枯守晨昏,残夜串起的日子飘飘摇摇,方才荡出冰湖,不觉已是暮春时节,看尽千树花开,细数落英缤纷。
唐宋诗词从来都注重婉约,酒半酣、帘半卷;这恰好应了我的心境,春过半,禁不住文字的诱惑,撩拨我一腔暮春情怀。
江南飞了一场雨,冷雨在窗畔喧闹,我倚窗而立,一幕烟雨将我隔于尘世之外。于是,我跌进戴望舒的《雨巷》,庭院寂寂,芭蕉展绿,那个丁香女子手执一把油伞缓缓走来。
她的身后逶迤着长长的思绪,雨丝将忧愁编织成缕,油伞外纷飞。
我将雨巷收进画卷,砚一台浓墨,不留余白,铺天盖地泼满整张纸。以为可以浓淡相宜,却只是满纸荒凉。
墙外两树泡桐花开得热闹,东西各竖一棵,两两相望,多年如一。虽然也是花团锦簇,却怎么也不能列入争春的花间派。可我看着喜欢,因为不张扬,不嚣张,饱满圆润的紫色花朵每到春季总能带给我一丝慰藉。
何必争春,看尽金陵花,争奇斗艳,千娇百媚,争不过灼灼烈日,终将萎靡。
四月,金陵城下大兴污水分流,每日颠簸在营生和归家途中,原本清秀的古都尘埃遍及。偏又今年雨水稀少。扬起的烟尘迷蒙了双眸,尘烟笼翠柳,盛放的花朵失去了娇颜。
暮春的双休去了溱湖。
十里溱湖,万叠碧波,原生的翠萼瑶林,野逸无尘的境地。
走进梦中水乡,扑面而来的柳棉,如花絮又象飞雪,锦簇团拥,曳地随行。
绕开人工雕琢的山石,专行水路,四周静谧如夜,偶有不知名的鸟鸣,鸣唱声一泻千里,更显寂静。
如镜水面,阳光下钻石般璀璨。几叶蓬船,身着蓝花布衣农家女,撑桨,静静的水声一路轻划到我们面前。坐上蓬船,微风迎面吹来,女子的乡音、木浆落水声、远处偶有飞起的鹭鸟,水墨中的一天晓色。
两岸的蒹葭已疯长成苇,有风掠过,便低眉浅笑。历经千年,它们依然饱蘸风尘,落迹在水天之间,沉吟至今。
下得蓬船,沿水湄一路前行。天色渐渐暗下来,向晚的溱湖多了几分妩媚,几层垂柳,霞炫烟红,天上人间。
深居高楼的我们,早已不惯徒步追景,少顷,个个是细汗湿罗衫,只得放弃人间仙境,折道回府。
站在出口,回头看烟霭水乡,恍若隔世的凉薄。溱湖景色如画,少了人烟,任是怎样的晕抹渲染,没有了红尘的情色,也只是一幅画,融不进心阙。
归途中,忽然起了风,风和落叶相互追逐,乱作一团,风沙扑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一时间狂风大作。紧接着,大颗的雨点从天而降。风住了,只有雨声倾注。
金陵昨夜无雨,风恬树静的夜晚。若有雨水,也该是细雨轻扣扉,斜风半卷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