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祭

文：洛基牛仔

总想写点欢快的东西，但每到提笔的时候，忧伤却随之而来。

这次的悲伤缘于我前两天的一个梦，很少梦到的姑父突然出现在我梦里，我和他坐在高高的屋梁上不知在说着什么，但最后他说的话还记忆犹新，连他的声音都还在我耳边回响着，他对我说他要出远门了，想要一些钱。醒来想着这梦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坐到屋梁上去了呢？为什么说要出远门呢？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便赶紧往家打电话，母亲告诉我说，姑父已于当晚仙逝，算了一下我梦到他的时候，姑父才走了几个小时，母亲说是凌晨四点左右的事，姑父是平静安详地走的。小时候听老人们说，人死后会给自己最亲的人托梦，亲人们就会梦到他去了天国，要让亲人们放心他会一路走好，梦里的姑父一如以往的慈祥，想必姑父是想跟我作最后的告别。

姑父膝下无儿无女，早年的时候把他哥哥的小儿子过继来，他哥一共有六个孩子，算是一穷二白，小儿子过继过来后生活就比原先在家强了很多，加上姑姑姑父百般宠爱，表哥过得衣食无忧，在农村里也算是养尊处优，姑父一辈子只盖过一栋房子，是给表哥结婚用的，红砖瓦房，宽敞明亮，自己一辈子都住在阴暗潮湿的土屋里。及至表哥结婚生子，表嫂在生完第三个孩子后没两年就撒手西去，从此表哥便无心顾家，姑姑姑父又重复了三次做父母的义务，三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全由姑姑姑父一手包下来，将三个孙当心肝一样抚养成人。三个孙成年后都去了南方，大孙女成家后把表哥也接去广州，从此家里就只剩下老两口相依为命。

 姑父早年的时候除了会种田，还会很多其他的活计，在我小时候记得姑父养过一只鹭鸶，用它来捉鱼，每天傍晚的时候，他便会扛着小得象独木舟样的小船，撑杆的一头就挑着那个鹭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会拧着一篓满满的鱼回来，捉回来的鱼除了给他的三个孙补充营养外，他会把其余的拿去集市上卖，以换取一家的生活开销以及三个孙子孙女的读书费用。冬天的时候，姑父更有一个拿手绝活: 弹棉花，他走村串户的为别人家弹棉花，就是为给三个孙赚到学费，一个冬天下来，也可以把三个孙子的学费挣下来， 而他自己却常常在寒风中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他的手艺可是在当地有口皆碑，在我看来姑父弹棉花的声音更象弹奏一首美妙的乐曲，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延绵不断，可惜到后来再也没有人要弹棉花了，姑父的手艺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姑父家里还养过一头驴，加上自己做的一张木板车，农活不忙的时候，他会到附近的镇上找零工，就是用板车拉砖。记得有一年夏天，是我读初中的时候，我和姑父一起去镇上拉砖，我们去到砖场，从那里把红砖装到车上，然后拉到镇上的建筑工地。夏日里烈日炎炎，他拿着一个夹砖的夹子，一次五块的从地上把砖头码到车上，那可是真正的重体力活，我试着想帮他码砖，但是他赶快制止了我，说太阳太毒，别晒伤皮肤了，让我去树荫上躲着，他自己一刻不停地码着砖，不一会功夫就码好了一车，然后他麻利地套好车，才叫我坐在他的马车上，伴着他的一声吆喝，马车便飞快的转起来，我分明看到草帽下他一脸的尘土，油黑的脸上渗着豆大的汗珠，破烂的背心后面是风干了的一圈圈的汗渍，马车的铃铛声，伴随着姑父响亮的么喝声和偶尔哼着不知名的歌声一路掠过，卷起漫漫尘土。至今还记得夏日炎炎里姑父赶着马车的身影，那是我终生难忘的背影。

去年回家见到姑父的时候，他还精神攫烁，虽然走路不是那么利索了，但还种着地。虽然牙齿几乎掉光了，但胃口还很好，二两酒下肚后，依然是滔滔不绝地拉着家常，说到开心处，依然笑得象个小孩一样，酒后的脸涨得通红的，幸福就这样写满了一脸。临走的时候他问我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好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可能下次回来不一定再能见得到姑父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和忧伤，没曾想他的那句话却是一语成纎，那次的分别成了我和他的永别。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我相信他只是出了远门，虽然我不能为他送行，但在梦里他已经和我告别。

谨以此为祭，愿姑父一路走好。

洛基牛仔写于2012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