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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老夫未肯空归去,处处敲门索挽诗

南门月 发布于2018-06-15 11:17   点击:2921   评论:6  

老夫未肯空归去,处处敲门索挽诗——谈谈中国古代文人的自祭及生圹


死后受到祭奠,这自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有一些文人有点“迫不及待”,还在自己活得好好的时候,就开始自祭或请人来祭奠自己了。从这些多少有点反常的举动中,也不难看出这些古人对待死亡的态度。


所谓的生圹,就是生前即为自己做好坟墓,这对于帝王来说,并不罕见,如秦始皇生前就征调大量的人力物力为自己营造皇陵,此后很多帝王都是如此。不过文人生前就为自己做好坟墓的相对就少多了,而且他们中有很多生前做坟墓并不仅仅是为了死后安排自己的肉体,更多的是体现了一种旷达的死亡观。下面,我们就先谈自祭,后谈生圹。


自祭


真正有意识进行自祭的文人出现得较晚,但类似自祭的事情出现得却很早。孔子大概属于无意识自祭的第一人。《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哀公十六年(前479),孔子生了病,弟子子贡前去看望他,孔子正拄着拐杖在门前散步,他看到子贡后,说:“你怎么这样晚才来呀?”接着,孔子以凄凉的声调唱了一首歌:

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


孔子一边唱歌,一边流泪,他接着告诉子贡说:“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间。昨暮予梦坐奠两柱之间,予始殷人也。”殷人把死者放在房子的两柱之间祭祀,而孔子本是殷人的后裔,他梦见自己坐在两柱之间受祭,所以他预感到自己就要去世了。他唱的这首歌即相当于后人的自祭诗。七天之后,孔子就离开了人世。


到了南朝宋元嘉四年427,大诗人陶渊明已是63岁的老人,他也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世,便写了一篇《自祭文》,文章的一开始就说:“天寒夜长,风声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他把人间视为旅店,把死亡视为回归本宅——大自然。文中还想象了亲友为自己送葬的场面:“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亲友们都来送葬,把自己安葬在原野之中,墓门口响起一片萧萧的风声。除了《自祭文》之外,他同时还写了《拟挽歌辞三首》,其中前两首写道: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傍。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荒草无人眠,极视正茫茫。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


有人说陶渊明一生淡泊潇洒,无忧无虑。此为皮相之谈,根本不了解陶。陶一生一直处于出与处、生与死的矛盾之中而无法自拔,就像他所说的“一心处两端”,很少安宁。这些自祭诗文表面上看似洒脱,骨子里却充满了悲凉。


清代的汪壑庵是杭州人,“富且达”,在西湖边修建有一处小庵,原名“灵妙庵”,后叫“小有天园”。他虽然没有留下诗文,也当是一位读过书的士人。袁枚《书汪壑庵》记载说,在快要过70岁生日时,汪把子女召集到身边,说:“庆生日不过弦歌灯宴,鞠跽拜趋,纵极豪侈,我尝之厌矣。今年心有大愿,说与儿曹。”子女们一听父亲有大愿,一个个起身站立,洗耳恭听。老人说:

人谁不亡,我愿未亡而受亡人之奉,哭则能闻,奠则能餐,拜则能受,汝等缞麻则能量其长短而观其称身。尤妙者,引时,旃檀之香,黼荒池钮之设,鼓吹导从、旌旗柳翣之仪,淄流梵音、羽士法曲,夹道数十重,吾坐灵车中,游目倾耳,威仪赫然,行者避道。汝等佯哀诈泣,送入西湖灵妙庵中,选精舍,授几作妥灵状,开奠三日,极牢醴而甘焉。是享古人未享之乐也。乐极再归,行生日礼,何如?


按照老人的描述,这样的送葬犹如帝王出行一样的排场热闹,把如此热闹的场面安排在无知的死后,对自己来说,实在是一大损失。于是老人希望在自己生前就能听到子女的哭声,看到子女的悲哀,以便不虚度此生。子女们听后,面露难色,老人很是生气,便亲自购买纸钱、魂幡之类的送葬品,并通知亲友按时前来送葬。


据说,前来在路边设祭坛的有一百余家,老人身著盛装,每到一坛,必停车痛饮,心情异常舒畅。到了西湖灵妙庵,举行了葬礼,老人又把夫人、子女召集在一起,说:“吾不归矣。吾在此茹荤伴佛,玩山水以终余年,汝等来则相见,不来我亦不汝召。有以家事白者,虽来亦不见也。”老人就在西湖的小庵中过了15年,终年85岁。大多数文人的自祭活动仅限于写几篇诗文,而汪壑庵的自祭则付诸行动,实实在在地热闹了一番。


清代的大文学家袁枚对待死亡的态度也很有趣。他在《除夕告存戏作七绝句》的序中说,30年前,有一位名叫胡文炳的相士曾为他看相,说他63岁时可得一子,76岁时去世。后来,盼子心切的袁枚真的到了63岁时才好不容易地生了一个儿子,于是他对相士的话深信不疑,肯定自己会在76岁的那一年死去。到了那一年,刚好又患上了腹疾,袁枚更增添了许多离世的“信心”,他早早地为自己写了挽歌,但仍觉不够热闹,便要求喜欢自己的人也来为自己写挽歌,为了省便,他特地告诉大家可以“不拘体、不限韵”(《腹疾久而不愈,作歌自挽,邀好我者同作焉,不拘体,不限韵》)。当然,朋友们不好意思为活着的朋友写挽歌,所以不见响应者,袁枚就又写了《诸公挽章不至,口号四首催之》,对大家进行引导和鼓励,其中三首写道:

久住人间去已迟,行期将近自家知。

老夫未肯空归去,处处敲门索挽诗。


莫怪诗人万念空,一言我且问诸公:

韩苏李杜从头数,谁是人间七十翁。


腊尽春归又见梅,三才万象总轮回。

人人有死何须讳,都是当初死过来。


第一首是说自己不想空着手离开人世,所以要大家多为自己写点挽诗。第二首是说韩愈、苏轼、李白、杜甫等大名家都没有能够活到70岁,自己已经是76岁了,相比之下,已很满足。第三首是说人人皆有一死,不必忌讳,更何况人人又都是从“死(不存在)”那里生出来的。


在诗人的反复要求和启发下,终于有一些朋友动笔了,像赵翼、姚鼐等人都为他写了挽诗,有调侃的,有挽留的,也有赞美的。到了76岁那年的除夕,惶恐了一年的诗人认为大限总算到了,于是,包括83岁的老姐姐在内的全家人都守着他“坐以待毙”。大家惴惴不安地一直等到天亮,也就是说“七十六岁那一年”已经过去了,苦苦等待的死神并没有降临,全家人的欣喜之情难以言表,诗人自己也高兴得不知该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刘更生”好呢,还是改为“李延年”好,他一口气写了七首诗(《除夕告存戏作七绝句》)以示庆幸。其中三首写道:

八十三龄阿姊扶,白头内子笑提壶。

倘非造化丹青手,谁写《随园家庆图》?


生圹司空久造成,家家生挽和渊明。

如何竟失阎罗信,唱杀《阳关》马不行。


过此流年又转头,关心枕上数更筹。

诸公莫信袁丝达,未到鸡鸣我尚愁。


第一首讲全家人的欢庆景象无法用人间图画表达。第二首讲自己早做好了远行的准备,可惜阎罗王却没有按时来迎接,结果送行的挽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却无法启行。第三首说自己并非真正的旷达之人,鸡命天亮之前,依然是忧心忡忡地害怕死亡。面对死亡,诗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已是相当不错了。正是因为诗人能够以一种比较平和的心态来对待万事万物,所以他活了82岁。


生圹


见于史书记载的,较早为自己修筑生圹的文人要属东汉的著名学者赵岐。赵为人正直,一生多舛,曾因躲避权贵的迫害而在别人家的夹壁中藏身数年,著有《孟子章句》和《三辅决录》。《后汉书·赵岐列传》记载:

先自为寿藏,图季札、子产、晏婴、叔向四像居宾位,又自画其像居主位,皆为赞颂。敕其子曰:“我死之日,墓中聚沙为床,布簟白衣,散发其上,覆以单被,即日便下,下讫便掩。”


这里所说的“寿藏”,就是指坟墓。赵岐对死亡已经算是洒脱了,但还比不上唐朝的司空图。司空图有一首《耐辱居士歌》,写得很有意味,我们不难从中看出他晚年的心态:

咄!咄!休休休,莫莫莫,伎俩虽多性灵恶,赖是长教闲处着。休休体,莫莫莫,一局棋,一炉药,天意时情可料度。白日偏催快活人,黄金难买堪骑鹤。若曰:“尔何能?”答曰:“耐辱莫。”


据《旧唐书·文苑列传》记载,他在住地中条山预先做好了坟墓,如果有老朋友来访,他就把招待客人的宴席摆在他的墓穴之中,在那里与朋友一起饮酒作诗。有的朋友对此面露难色,他便开导朋友说:“达人大观,幽显一致,非止暂游此中。公何不广哉!”“幽”指死,“显”指生,在司空图看来,生与死是一样的,不可妄加区别,更何况墓穴是自己的永久栖息地,在这里游宴,实在是得其所哉!


像司空图那样生前就在自己墓穴中游玩的还有清代文人尤侗,《清代名人轶事·学行类第三十四》记载说:

尤西堂侗,晚年尝言“不讲学而味道,不梵诵而安禅,不导引而摄生,此吾所异于人也”。筑生圹官山,自为之志,构丙舍于两旁。年八十时,偕老友二三人往来觞咏于其中,风流近代所少。


尤侗和司空图一样,早早就把坟墓当作了自己的生活处所。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旷达的生死观,使他们都成为了长寿之人。


一些文人出身的宗教徒也造生圹,全真教创始人王喆就是最为著名的一例。王喆一生留下数百首诗词,他本是金代儒生,因科举不利,一怒之下便当了道士。他在终南山为自己修了一座“活死人墓”,在墓中整整修炼了三年,于大定七年 1167夏天,他才离开这个“活死人墓”,到山东传道,建立了影响深远的全真教。


王喆居住墓穴中是为了“收心”,也是为了惊世骇俗以引起世人的注意。而另外一些以追求长生不死为目的的道士也在生前为自己修好了墓地,明朝刘基就写有一首《陈此一作石室豫为葬地求诗作此赠之》:

仙都道士陈此一,偷得蟾宫龙虎丹。便开白石为金穴,坐待青天落玉棺。驭气九秋风引佩,步虚五夜月当坛。他年欲访朝真路,绛节霓幢此地看。


诗歌意带揶揄:既然已经拿到了可以使人长生不死的龙虎丹,却又马上去经营自己墓穴,实在是矛盾、荒唐、可笑。


清代文学家袁枚也做生圹。孙星衍在《故江宁县知县前翰林院庶吉士袁君枚传》中说:

先是,枚自葬其亲于所居随园之西百余步,又营生圹以附之,旁则环葬奴婢、工匠及邻人之无后者,累累数十冢,自言吾死不寂寞矣。


袁枚是一位终生不耐寂寞的人,他如此精心安排,目的是为了死后有亲人、奴婢相伴,免得还要大老远地跑到别处去寻求天伦之乐。


生前就把自己的棺木做好的人,古今都不少见,但生前就躺在自己的棺木中休息的人就不多了,而清代的程正夫却乐此不疲。《清稗类钞·明智类》“程正夫知百年真梦”条记载说:

程正夫,名先贞,夙具达观,尝制一棺,题曰“休息庵”,自作铭刻其上,酒酣便即偃卧于中。有诗曰:“版屋萧然密四周,愚人息矣圣人休。百年恍惚真疑梦,万事纷纭已到头。广柳何时催去驾,猗兰此夕咏闲愁。相烦雅客来欣赏,莫待遥怜土一丘。”


诗人把自己的棺材称为四周严密的木制房屋,所以每次饮酒之后,便躺在这个木制房屋中休息,而且还号召朋友们都来欣赏,不必等到自己入土后再去抒发什么悲哀之情。像这样的文人还不少,清代陆以湉《冷庐杂识》卷七记载说,汪龙庄把自己的棺木题为“汪龙庄归室”,徐瘦生终身未娶,把自己的棺木题为“独室”等等。


自祭和建生圹不过是古代文人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小事,但通过这些小事,可以窥见到他们面对死亡时的旷达和幽默。这种旷达幽默的态度,是超然飘逸的精神境界的一种体现,至今仍有值得借鉴之处。


END


本文摘自《道冠儒履释袈裟》

作者:张松辉【全书摘要】

本书以浅易的典故或古诗文标目,内容扣住人生几大主题:学习、生活、养心、世事、处世,每一命题皆从儒释道三家的理论体系和各家典型事例中去关照、求索、总结归纳,于各家论说冷静剖析,切中了每个中国古代文人的思想背景和文化情结,借助先哲的智慧和哲思,从他们的寻求、答案中获取当下人生困惑之确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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