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费是石化公司的一名职工，前几年时兴下岗，老费和她的媳妇被双双精减下来。老费没了经济来源，便整日里垂头丧气。

一天，老费去打酱油，看见超市对面铁艺铺的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他近前一看，原来是要招一个油漆工。他就问了问，老板说，不用什么技术，就是刷窗户罩子，每个五元，干好就行。老费一合计，觉得这样的活自己能干，就揭了榜。干了两天，还挺顺手。老费心里正美着，哪曾想，到了第三天就出事了。

那天，老费把一上午的活儿都干完了，中午时分，他正要去吃饭，老板走过来，让他帮忙把一个刚焊好的窗户罩子抬到路边去，说是下午就去安装。老板一边和老费说着话一边拨打着手机，急三火四地走了。老费怕忱误了老板的生意，连饭也没顾得上吃，拿出油漆桶就刷起来。因为那窗户罩子光闪闪的，很漂亮，所以老费刷得也格外仔细——他原以为老板能夸他两句，结果，老板回来一看，差点儿把鼻子给气歪了：“老费，你看你这活儿是怎么干的？有你这么干活的么？！”老费被训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说：“怎么了？”老板说：“你自己看！”老费就围着那窗户罩子转了一圈，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有啥毛病。正在纳闷，一个工友走过来没好气地说：“别看了——不锈钢的哪有刷油的？你让老板怎么弄？！”

那以后，老费又找了几次活儿，都因为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上不挨天下不挨地的，很少有人要。有一回，好不容易找了个打扫卫生的活儿，一打听，人家要大学文凭！隔行如隔山，碰了几回壁，老费也就彻底灰心了。一家人就这么坐吃山空，眼见揭不开锅了，老费就想到了要吃低保。

老费的媳妇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一听就火了，她指着老费的鼻子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就那么点儿出息？！吃低保的都是些什么人？！咱一家人都是好胳膊好腿儿的哪点比别人差？你就不怕人家笑掉大牙？！”一番话把老费训得火冒三丈。他拍着桌子，说：“咱吃低保咋了？人家有钱人开着‘大奔’还吃低保呢！咱哪点比不过人家？就你行！那你去找个活儿干试试！”他媳妇一赌气就去商场里买了几斤毛线——老费的媳妇年轻时织得一手好毛线活儿，现在正好一试身手。那时正值十冬腊月，她就织了十几顶线帽拿到集市上去卖。她蹲了一个早上，还真卖出去了几顶——算起来，去掉本钱能挣五块了。她心里一下就亮堂起来：生活是自己的——看来，与其坐在家里哭，就不如出去闯。钱是人挣的，苦也是人吃的，干点儿啥还不能养活这个家？！老费的媳妇正为挣到这五块钱而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个收费的走过来，一下子就从她手上拿走了十元钱……

回到家，再算下来，连本带利都赔进去了不说，还白白冻了一个早上！老费就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说：“别上火了，上火也没用！现在知道了吧？人的命，天注定。你以为我就爱吃低保啊？我也不是不想干！俺年轻时从一块三毛二挣起，一个顶十个地干——想不到现在钱毛了，也下岗了，到头来什么都没攒下，全都白干了！现在是要力气没有了，要年龄过岁数了——就连打扫个卫生还要什么大学文凭！”老费打了个“唉”声，他的媳妇就在一边抹眼泪儿……

老费有个儿子，已经二十出头了，高中毕业后一直呆在家里。从前父母都上班时，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生活不比从前了，他受不了这清苦，就挖空了心思想要帮家里挣些钱，于是开动起脑筋。那时正值钢铁大涨价，他便瞅准了时机，大干了一场。

那是一个月黑之夜，老费的儿子悄悄翻过了一个钢铁厂的后墙，这孩子没做过贼，冷巴丁地看到这满院子的好东西，也不知道个轻重，一下竟装了半麻袋铁块子，背起来才知道，原来铁这东西是那么的沉！这孩子心想，道远无轻债！更何况这大半夜的，一个人背着这么重的麻袋在路上走，万一有人问起来岂不露馅了？他就思量着要搭个车。正当他累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的时候，只见远处灯光一闪——他摒住了呼吸一看：那可不就是个出租车么？真是天随人愿！老费的儿子就招着手儿喊：“车来！车来！”等那车一停稳，他傻了眼：他喊来的是一辆警车！

老费的老父亲就离老费家不远，听说后，他拼光了老本儿，总算是把小孙子给保了出来。为了防止这个家庭崩溃，老费的父亲还把老费一家三口都接了过去，整天吃住在一块儿，算是过足了天伦之乐！还好，他的老父亲是个老“石化”，退休金有三千多块呢。不过，他的老父亲还是常常打着唉声说：“俺要是一个老农民就好了，好歹还有一块地种，到什么时候也不至于饿着。可是当工人就不一样了，要是真没了工作，那可指着什么活着呢？”在这之前，老费的老父亲快乐得象个弥勒佛，可现在不行了，他整天愁眉不展，逢人就说：“我现在还能帮得上他们，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他们一家可怎么活呀……”

那一年，老费刚刚五十岁，正是壮年，而他的老父亲已经七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