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农场那时候连队种的是双季稻，一年收两茬水稻谓之“双季稻”，这是为了解决口粮问题被逼出来的招。早稻收完马上就种晚稻，这个抢收抢种的时节简称“双抢”，“双抢”两字形象地表明了时间的紧迫。但双季稻对于地力是一种透支，所以为了保证亩产，两茬之间必须给土地施肥。时间紧，条件有限，事关重大，有农谚好像是说耽误一天会影响一季。我们从大老尹（连队农技顾问）那里学到一种简便而实用的传统方法：用青草沤田，称作“绿肥”。

为了不影响白天的农活，天刚亮，三点半四点，大家就起床，喝口水抄起昨晚磨好的镰刀就出门了。夏天，野草疯长，田埂路边，到处是见缝插针长势旺盛的青草。我们将割下的草先运到田边堆积起来，这样连续干了三天，攒的量就差不多够用了。

那天一大早，大家挽起裤腿下到水田，先将割来的青草铺撒均匀，然后松松散散的站成一排，用力将草踏进泥里去。此时如果有人远远看过来，这种扭胯甩手迂回前行的动作，简直就是舞蹈一般。按理说这种情形是最适合唱歌的，歌声可以引导节奏，而谐调的节奏，不仅是陶冶性情的美感享受，还能缓解劳动者的疲乏从而提高劳动的效率。经专家考证，人类的祖先就是这样干的，很多地方的民间歌舞据说有着千百年的传承，是劳动的升华和结晶。但我不记得那天有唱歌这回事。也许是找不到合适的歌曲，想想也是，那年头尽是些听了让人发疯，想着上窜下跳的节奏，和这种介乎于劳动和舞蹈之间的曼妙的动作完全不搭调；也许因为当时还饿着肚子，没有力气来抒发那种虚妄的壮志豪情，也不想因为过于亢奋而溅自己一身泥浆。总之，没有歌声，那曼妙的动作也就显得散漫凌乱。大家一边踏草一边接茬聊天嬉笑斗嘴。

随着踏草的进程，天也大亮了。月亮还没撤下去，淡淡的挂在天边；太阳即将上来，东方露出了淡红色。离地平线较近的那一大片云朵已经受到影响，在鱼肚白那里泛出几抹玫瑰红并渐渐转变为朱红，面积也不断扩大。云彩围聚在一起，好像准备迎接那轮红日的跃出。向四周望去，只见到处是灌了水的田坂，彩色的天空清晰的倒映在水里，看过去水天一色，地平线也由此更显简洁厚重。凉爽的微风吹拂着，空中弥漫着青草的气味。

                                                           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