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缘

----品析何志愚《读李白“峨眉山月歌”易其意》一诗

葱姜园子/文

      佛经曰：“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最近，因编拟《峨眉山艺文集》丛书，在整理资料时，无意间收集到何志愚老先生《读李白“峨眉山月歌”易其意》一诗：

峨眉山月四时幽，适在因缘不在秋。

月自多情光化宇，何分茅屋与高楼。

      这首诗载于何志愚的《三余室诗文集》之中，语言浅近，音韵流畅，意境明朗，一语天然，是一首典型的禅理诗。

      众所周知，李白“峨眉山月歌”被古今称之为“绝唱”。诗曰：“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洲。”是年轻的李白初离蜀地时的作品。诗以“峨眉山月”这一集中的艺术形象贯穿整个诗境，以“入”、“流”、“发”、“下”等动词构成了一幅画面：月影映入江水，又随江水流去。即“月亮走，我也走”，峨眉山──平羌江──清溪──三峡──渝州，诗境就这样渐次为读者展开，可谓空灵入妙。当然，最绝之处在于打破了绝句难已表现时空变化的限制，二十八字中地名就有五处，并表现了千里巴蜀江景，这在万首唐人绝句中是仅见的。

      李白如此之“绝唱”，何志愚老先生为何还“易其意”呢？

      恐怕还将从何老之诗中寻找答案。古训：“立片言以居要，乃一篇之警策”，所谓“警策”，就是俗称的“诗眼”。就此诗而论，其“诗眼”应该是“因缘”二字。由于有了“因缘”二字，使诗的意境蕴藏哲理，意味深长，引人深思，富于禅趣的魅力。

      当然，为了更加全面地理解诗之意境，必须知人论世，了解其作者的背景。

       与何志愚先生相识，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因共同参与其编拟《峨眉山志》。据悉，何志愚出生于1922年，峨眉山市桂花桥人。号一全，笔名华痴。十多岁上峨眉山出家，法名妙伦。1935年冬于文殊院受戒。从1936年起，先后就读于峨眉山两级佛学院、重庆华岩佛学院天台教理院、成都空林佛学院、四川佛学院等。并受教于能学、普学、印诠、昌圆诸法师，及王恩洋、张英学、李天祯、伍瑞图等名家。1949还俗，于峨眉山文管所工作。受“文革”冲击，调县新华书店，后转县人民医院。2011年8月辞世。何老聚佛学、诗、书、画、乐、史于一身，被喻为“和尚学者”，“峨眉山活字典”。出版物有《佛教圣地峨眉山》、《峨眉山寺庙匾联诠释》、《三余室诗文集》、《峨眉山三老诗书画集》，曾参与编拟《峨眉山志》、《峨眉山佛教志》、《峨眉文史》等著作。

       何老曾为僧十余年，对佛教颇有研究，常常拟写一些与佛学有关的文章或诗句。例如：为报国寺拟写的楹联：“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足见其工。所以，在理解诗眼“因缘”二字时，绝不能简单地解释为机会或缘分，而应从佛学的角度去把握其意境。

    “  因缘”是佛语，来源于梵文 Hetupratyaya。佛法上对于“因”和“缘”，并不曾有过严格的定义。相对而言，“因”指内在的特性，“缘”指外在的“力用”，即身外之物的。“因”指一件事物生灭的主要条件，“缘”则为辅助条件。就是说，宇宙间每一事物的生灭，必须具备某些条件。每一事物的存在，也必须与其他事物有着互相的关系和关联。所以，凡是使一件事物生灭，或使之存在的条件或关系，就称为这一事物的“因缘”。正所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这就是佛家的“因果观”。“因”、“缘”能和合，就能生“果”。大因缘生大果，小因缘生小果。“因”、“缘”找不到能和合之处，就没有结果。

        在了解了“因缘”的内涵后，品析其诗，似乎就容易多了。

    “峨眉山月四时幽，适在因缘不在秋。”此句表面上看，仿佛在回答李白“峨眉山月”不仅秋天美，而是四季都很美，关键原因是在“因缘”。很显然，何老并不是在否定李白对峨眉山月的赞美，而是在借“峨眉山月”这一“意象”或者“画面”慨念，来说明事物存在的本性，表达其佛家的“因果观”，即“诸法因缘生......”的内涵。也就是说，月为之“因”，“月之美”的“意象”或者“画面”为“果”，“因”所以能成“果”，一定要有“缘”。而这个“缘”包括了时间、空间、天气等等。当月与一定时空、天气等能和合，就能产生美的“画面”。如果不能和合，比如云层太厚，自然没有结果。似乎这与“秋”没有关系。这种意会神通的直接思维，在佛教界十分普遍。如：“画一个房子，你住在那里面；化一颗种子，种在你的花园。”这些话深得佛教“因缘”二字的精髓，画面感很强，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值得仔细揣摩、玩味。

       “月自多情光化宇，何分茅屋与高楼。”同理，仿佛在说，月之本性是光照整个世界，岂能人为地划分成山区和城市。其实，何老这里讲的是佛家的“缘起性空”。“缘起”，指因缘和合所生起的；“性空”，因缘和合所生起的假有，本性是空的。缘起、性空是同一道理的不同两方面，前者是说明现象，后者是提示本质，它们本身是分不开的。所以，何老是接前一句之“因缘”，或者说“缘起”，而继续在表达佛家的“性空”和“相由缘现”。也就是由于无自主性，随着缘生而现，缘灭而散，因此说“相由缘现”。具体为，月之“因”是光照整个世界，然而，月之“缘”是变化，故而，月之“果”，“月之美”的“意象”或者“画面”是假有，本性是空的性空，即“相由缘现”，缘生而现，缘灭而散。既然是性空的，又何必去划分山区的月峨眉山月和城市的月其它地方的月。追溯其理在法典《中观论颂》早有所述：“众因缘说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

       四季的变换，日月的流转，都是自然的，人们要从中体会禅趣之美，不需要太计较，只要以平常的心去接受万物，就巳经离道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