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两副菜圃对联
 
     《随园诗话》卷一载：
     于耐圃相公，构蔬香阁，种菜数畦，题一联云：
     今日正宜知此味；
     当年曾自咬其根。
    鄂西林相公，亦有菜圃对联云：
    此味易知，但须绿野秋来种；
    对他有愧，只恐苍生面色多。
    两人都用真西山语；而胸襟气象，却迥不侔。

       先说说文中提到的人物。
      于耐圃相公，实际上说的是清朝乾隆帝时期重臣于敏中。于敏中（1714年—1780年），字叔子，一字重棠，号耐圃。江苏金坛人。山西学政于汉翔之孙。宣平知县于树范之子。出身簪缨世家。乾隆二年（1737年），于敏中年仅二十三岁，高中状元，名震天下。从此，于敏中与其族兄于振并称“兄弟状元”，令天下官宦及书香人家羡慕不已。于敏中文思敏捷，通熟掌故，文章冠绝一时，书法亦清秀洒脱，书法风格近于董其昌，且能熟练掌握汉、满、蒙、梵多种语言文字。当年，他便入直翰林，授翰林院修撰。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在乾隆朝为汉臣首揆执政最久者。乾隆四十四年十二月（1780年1月14日）去世，时年66岁，追谥为文襄。

       鄂西林相公，则是指康乾两朝的重臣鄂尔泰。鄂尔泰（1677—1745年），西林觉罗氏（满族姓氏之一。见于《清朝通志·氏族略·满洲八旗姓》。西林，满语“士兵中佼佼者”。满族大姓，世居宁古塔、汪秦、哈达、扎库木、佛阿拉、长白山等地。所冠汉字姓赵、鄂、岳、陈、黄、李、汪），字毅庵，满洲镶蓝旗人。康熙朝举人，任内务府员外郎，与田文镜、李卫并为雍正帝心腹。雍正三年，迁广西巡抚，四年调任云贵总督，兼辖广西。在云南实行设置州县、改土归流，加强中央对西南地区的统治。雍正帝驾崩，与张廷玉等同受遗命辅政，担任总理事务大臣，历任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经筵讲官，管翰林院掌院事，加衔太傅，国史馆、三礼馆、玉牒馆总裁。赐号襄勤伯。乾隆十年，以病解职，卒，享年六十六岁。著有《西林遗稿》。

       真西山，指的是南宋理学大师真德秀。真德秀（1178年—1235年），始字实夫，后更字景元，又更为希元，号西山。本姓慎，因避孝宗讳改姓真。福建浦城（今浦城县仙阳镇）人。南宋后期著名理学家，与魏了翁齐名，学者称其为“西山先生”。庆元五年（1199年），真德秀进士及第，开禧元年（1205年）中博学宏词科。理宗时擢礼部侍郎、直学士院。后任泉州、福州知府。端平元年（1234年），入朝为户部尚书，改翰林学士、知制诰。次年拜参知政事，旋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文忠。真德秀学宗朱熹。修《大学衍义》，称可作《大学章句》之佐。庆元党禁后，程朱理学得以复盛，他与力为多。真德秀为继朱熹之后的理学正宗传人，同魏了翁二人在确立理学正统地位的过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创“西山真氏学派”。有《真文忠公集》。

      介绍了文中人物，自然回到文章主题。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于敏中在园子里构筑小楼一座，名称“蔬香阁”，种菜几畦。小楼题一联：“今日正宜知此味；当年曾自咬其根。”鄂尔泰家中也有菜圃，园子门口也有对联一副：“此味易知，但须绿野秋来种；对他有愧，只恐苍生面色多。”两个人用的都是集南宋真德秀词句，但是，这两副对联的胸襟气象却迥然不同，相差极远，不能相提并论啊！
      从袁枚的评说上来，这两副对联都是集南宋程朱理学正宗传人真德秀句子而成。袁枚觉得，虽然是用同一人词句结集而成，但是，胸襟气象有高低之分，不可并肩。
      先说于敏中菜圃联： 
      今日正宜知此味；
       当年曾自咬其根。
       “此味”，指菜味。北宋政治家黄庭坚有语云：不可使士大夫不知此味，不可使天下之民有此色。“此色”，则指菜色。也有人说，于敏中的集联是从黄庭坚此语衍化而来的。该联的字面意思，此时此地，正宜了解品尝蔬菜滋味。回顾当年，我也是咬过菜根历经艰苦的人啊。表面上说的是通过耕耘种植而得知庶民之疾苦，寓意是要亲身体验，亲自感受。其实，此联还不只局限于种菜，而是由此引发出安于贫苦，修身养性，志成大事的意思。下联中的“其根”，指的是菜根。“咬其根”就是咬菜根。比喻安于过清苦的生活。若能经得住生活清苦的考验，则可能成就一番卓绝的事业。此联中的“咬”与“知”，就是禅悟中的参究与咬嚼的意思。此联中之“此味”，真乃“禅味”也。
       说到菜根，不少人就会想到《菜根谭》一书。《菜根谭》的书名，取自宋儒汪革语：“人就咬得菜根，则百事可成。”意思是说，人只要就够坚强地适应清贫的生活，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所成就。乾隆间的《重刊菜根谭序》也云：“凡种菜者，必要厚培其根，其味乃厚。”并以“性定菜根香”，来说明只有心性澹泊沉静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的旨意。由此看来，能不能咬得“菜根”，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有重大影响。于敏中对联的确意境深远。

       再读鄂尔泰所集菜圃联：
       此味易知，但须绿野秋来种；
       对他有愧，只恐苍生面色多。
       从字面上来理解，此联所言的意思是，
       菜的滋味是容易知晓的，但需要在秋天栽种。对着这满园蔬菜，我内心有总有些愧疚与担忧，生怕天下百姓的脸色如菜色的很多。
       说句实话，这副菜圃对联，也表达了作者体恤苍生，关心庶民的思想。但是，上下联的意思不紧，意思表达比较浅露、直白，同时，还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官气。与于敏中菜圃对联相比，不如于联能把自己的经历、思考、感悟融入其中，读过之后，余味悠长。就对联的纯文字技巧上，于联比鄂联也高妙不少。袁枚之评，诚不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