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南诗话】打油诗算诗吗?
打油不是网络用语打酱油的简称,而是个人名,打油先生写的诗就叫打油诗。在回答打油诗算诗吗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打油诗的唐山鼻祖张打油的《雪诗》:
江上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黄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首先,按唐诗的格律要求,它虽然是五言四句的绝句形式,但不合平仄格律,又用俚语俗句入诗,所以至少不算格律诗。可它又是押韵的,只是韵脚的平仄不合,只相当于现在的快板词或顺口溜,充其量最多算自由体的白话诗吧。一般意义的所谓诗,必须是韵文。韵文是相对于散文而言的,散文没有押韵要求,如小说随笔之类。诗无韵,只是分行的文字,或有其形而无其质。有韵之文,也不一定就是诗,如南北朝时期的四六骈文。诗须有诗味,诗味即意境音韵,意境予人以如画美感,音韵则须朗朗上口抑扬顿挫合辙押韵。
张打油的打油诗虽然粗俗,然而有趣,《雪诗》通篇写雪,却无一雪字,黄狗着雪变白,那如何描写白狗呢?一个肿字让人捧腹,其妙无比。至少比现在本网站里发表的那些凑句撞韵文理不通的咏雪诗有趣多了,所以流传至今。
据说打油先生还有杰作,某官祭奠宗祠,见大殿有诗题壁: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某官读罢大怒,下令缉拿。张打油到案后,为证其罪,命张再作,时安禄山反唐兵困南阳,即以为题,张打油脱口而出:百万贼兵困南阳,也无援救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二诗如出一辙,众皆哄堂大笑,该官就此赦免其罪。
因打油之有趣,可用于自嘲,也可自谦,故代有传世。繁体庙字为廟,某日,四秀才聚于文庙,见匾额篆书而不识,一曰文朝,一说丈庙,争执不休,另一调停:查字曲(典)可也。后一更绝:何不问东皮(坡)先生?苏轼闻此,啼笑皆非,乃戏作打油:文朝丈庙两相疑,当路争论众更奇;白字先生查字曲,最后问我苏东皮。
有咏石塔诗言:远看石塔黑乎乎,上面细来下面粗;有朝一日翻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虽俗,但却语俗理不俗。民国时,冯玉祥将军驻防徐州,写《植树诗》:老冯住徐州,大树绿油油;谁砍我的树,我砍谁的头。颇显军人本色,时人谓之丘八体,读后令人莞尔。文革期间,许世友大将写《莫猖狂》诗:娘们秀才莫猖狂,三落三起理应当。谁敢杀我诸葛亮,老子还他三百枪。枪口直指权重一时的江青张春桥,和冯玉祥将军一刀一枪,可谓异曲同工,直言胸臆,粗人快语,言之有理,言之有物,比现在那些忸怩作态无病呻吟的假斯文伪诗人,要痛快明白得多。
近年来又有才干体老干体打油诗颇为流行,如四川尹才干的才干体诗《浪》:一浪一浪又一浪,浪浪撞在石头上;明知前浪折了腰,后浪还要跟着上。格调低俗,无异顺口溜。老干体则是退居二线或离休干部所为,观点陈腐,套话连篇。无所事事,于是附庸风雅。其中佼佼者是山东省作协的王兆山,四川汶川大地震后,其作《江城子·废墟下的自述》竟然为遇难者代言:天灾难避死何诉,主席唤,总理呼,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十三亿人共一哭,纵做鬼,也幸福。银鹰战车救雏犊,左军叔,右警姑,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这简直是毫无人性的胡说八道,以己况人,视生命如玩偶,拿无耻当有趣了。致使当时舆论哗然,大加诟病。
学诗读诗写诗乃雅事,可增进知识,提升审美,陶怡性情。俗语入诗,终非格律诗词之正途,诗贵精练,文简而意丰,辞炼而神具,故有推敲一说,诗者不可不察不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