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東湖秋遊記行
2018年10月25日
今天一早,與朋友二人從漢口江漢關出發,乘輪渡過長江,遊母校武漢大學,東湖風景區。重溫當年求學勝遊之憶。
時值深秋,水木桑梓之地,故國神遊,令人悵觸。
每次回漢,都要乘坐輪渡過江。
與當年的輪渡船相比,船基本沒有變,只是在第二層甲板上,多了一處覌光台。
船開之際,汽笛長鳴 。回首漸去的武漢關,大漢口雄姿隱現。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争後,漢口辟為租界,沿江十幾里的洋行高樓興起,為武漢留下獨特的中西建築混合的印記。
武漢關的建築,只有上海關可以相比。而後者的建築風格,不如武漢關雄美。
按湯因比的曆史觀学说,是東西方文明板塊的碰撞,造就了漢口沿江的美景。
西方建築的植入,同時也引入了現代城市的建築规划體係。武漢市的建築水平,儼然高於其他許多大城市。
長江已過了迅水季節,加上三峽蓄水,江流平緩從容。但一眼望去,水流蒼茫,浩浩蕩蕩,仍蘊藏着世界大河的氣勢。
眼望兩岸,近年冒起的高樓林立,數橋橫跨長江,漢江 ,气象森然。
武漢,已跃然排名中國第五大城市。
中国的芝加哥,此名不虚 。
當年,曾在江邊遊泳,數次橫渡長江。有一次,和朋友三人,每人只帶一個皮球膽,從武昌中華路碼頭下水,遊到漢口濱江公園上岸。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此情不再矣 。
不覺間,船到武昌中華路碼頭。此地对着大桥和龟山,景致极好。長江一橋建成已六十余年,依然挺拔如故。这是伴随我们成长的記憶。
上岸後,乘车到了街道口的武大門口。
國立武漢大學的牌坊,從當年的門口,外移了一段距離。
吳于廑教授曾對着武大牌坊,說“ 學大漢武立國 ”,一時傳為美談。誠然,中國曆史上每個王朝的創立,均是靠武立國,依文而治。
右邊立着一個石碑,上刻着《 珞珈賦 》。這是武大85級中文係一個同學寫的。初稿比較粗糙,後經潤色,寫得不錯。
到三叉路口,有一新修的國學大樓,掛著武大曆史學院,武大文學院的招牌。从前的武大曆史係,武大中文係,頭銜變大,而唐長孺,吴于廑之辈的棟樑不在,不禁为之唏嘘。
拐個彎,見到體育場,當年曾在此跑步鍛煉 ,如今健身者多為後輩學子。
曾住的研究生宿舍撤除了,代之以一排高層學生宿舍,名為桂園。
舊的曆史係辦公樓還在,改成了學生宿舍。
到處停有小轎車,多半是教師們的私家車。
當年的老師都是騎自行車,如今鳥槍换炮了。
在此讀書三年,轉瞬三十年矣。物是人非,鬥換星移。
離開曆史係宿舍区,朝武大中心地帶走去。
走到櫻花大道,沿路就是老圖書館前面的那一排宿舍。
這是最老的武大學生宿舍。蓝瓦黄墙,依山而上,圖書館在山頂上。這片建築约九十年曆史,也是武大建築之精華。
櫻花季節已過,但沿路卻飄着桂花香味。秋色迷人。
右邊山下,曾是露天電影場。记得在此看過中途島海戰的電影。那場電影覌眾很多,人潮湧湧。
此地還有一次文藝演出,有吳雁澤的獨唱。
記得老吳演出前在舞台上幫助工人搬鋼琴,仍有文革時代工農兵遺風 。那天唱的歌中,少不了他的日本歌曲《 拉網小調 》。
如今,這裏林荫覆蓋,悄無人聲 。露天電影,露天演出,已成曆史的陳跡 。
走到前面路口,有櫻花大道四個字的石刻。
此處正对行政大樓,是武大觀景最佳處。
這裏的建築群風格,中西結合,风格典雅。散布在珞珈山上,錯落有致。加上東湖的點綴,山水綠蔭環抱,在中國各大學府建築中,獨一無二。
武大的硬體條件一流,軟件卻難說。
當年韓德培教授提倡教授治校,被打為右派。其實,世界潮流如此,教授治校,肯定強過書記治校。
《珞珈賦》上寫道 : 珞珈有山,雄峙東湖之南,遙踞大江之陰。東臨碧水,磨山依稀弄影;西起洪嶽,寶塔巍然可登;南極通衢,達中南之樞紐;北覽湖光,仰屈子之行吟。登斯山也,無車馬之喧,有奇瑰之景;濤聲約若,清風可飲。醉山色,歎古今,其樂也陶陶,其情也欣欣。
此時,讀此賦,望此景,良有以也。
樹底下,一個年輕學子在石桌邊讀英語。
我好奇地和他聊了一會。他們學的是大學工科一年級英語教材。第一課是關於荷馬史詩奧德賽。讀了一下,內容有點深,比當年的要難。
這位學生是甘肅臨夏來的。他說,他們家鄉英語教學水平低,讀這本教材有些困難。
面對這個十八九歲的學生,我算是伯伯爺爺級的校友。
和他聊了一下,合了一張影,就分手了。
從路口下坡,就是湖邊宿舍。
一路上增添了不少學生宿舍 。
道路两旁乔木参天,鳥聲喧鬧。
順坡而下,到東湖邊,多了一個校門。
穿過校門,就到了沿湖公路。
東湖,秀麗如故。
放眼望去,似乎湖面更大。天有微霾,湖面朦朧,神秘誘人 。
登上一隻遊艇。女船工要價100元。目標: 湖對岸柳浪渡。
深秋之際,舟行湖上,天高雲低,心旷神怡。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点風色。
玉鑑瓊田三万頃,著我扁舟一葉 ”。
想起張孝祥的名句 ,蕩舟于天地之间,真似羽化而
登仙 。泛舟東湖,乃一大乐事 。
前進方向左邊,是東湖客舍。十幾歲時,和鄰居小旭在柳浪渡附近遊完泳,想過去瞧瞧。被衛兵喝斥而退。如今這個“皇家“禁地已對外開放。花錢可以入住。
船到柳浪渡上岸。 遊客寥寥。東湖已不收門票了。
當年和小旭在此遊冬泳。三九天,湖面結了一點薄冰。跳入冰水,遊幾十米就爬上岸,渾身發紅。曾在此釣魚。釣上的是一種小魚,叫愣子。
兒時的記憶猶在,而小旭已經離世。念之不禁愴然。
柳浪渡,一派自然風光。一如往昔,绿树成荫,柳枝垂湖,令人流连不舍。
“ 潮带舊愁生暮,曾折垂柳處。” 吴夢窗词句,唸之神往 。
在一家飯館吃午飯。裝修很好。菜略貴,味道一般,食客很少。
午餐後沿着湖邊漫步。
漸行至行吟閣。遥見屈原雕像。
兩千年前,雲夢澤尚未消失,處處湖泊。屈原放逐行吟,未必到過此地。
“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仰望一代哲人,为之感慨 。
幼時和家人在此合影。半世已过,時光如梭 。
古人曰:天下之山,得水而悅;天下之水,得山而止。
都是得山得水之地,相比杭州西湖,東湖的景色,遜在山少而小,勝在水大而淨。
從人文曆史來比,西湖有千年的曆史,人文景觀豐富,又有白居易,蘇東坡等文人詩詞的點綴。
東湖曆史不過百年,文人墨客限於今朝,故
難以望西湖之項背。
繼續漫步前行,往長天樓方向走,找尋當年的遊蹤。
長堤兩旁增添了護欄。
站在此處遠眺,對岸的磨山,珞珈山,山色蒼茫,湖
光镜净 。秋風微有涼意。古人曰 : “ 悲哉,秋之為氣
也 。”
今日心情尚佳,唯懷舊之情,不绝如缕 。
終於走到長天樓。
這是一棟两层楼的中式建筑。
一眼望去,蓝瓦灰墙,久經沧桑,应有七八十年的历
史了。
“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
長天樓取名自王勃的名句。
“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我更喜歡王勃的這一句。
落霞句,應正了此地的秋景。此時虽無孤鹜,落霞,但天低雲淡,湖光潋滟,青山一发 ,令人陶醉。
天高句,則含古人時光流逝,聽天由命之感。人生百年,不過三萬六千天而已。在無邊無垠的宇宙中,人与蜉蝣之命,相差無几。是为齊物論。
時光倒回五十年了。
當年,家父的好友王伯伯,在長天樓宴請父母和我們兄弟三人 。
第一次吃到松鼠桂魚。味道絕佳,過後多年,其美味仍留在心。
還記得服務員端上做熟了的桂魚,用一碗滾燙的油,淋在桂魚上,滋滋有聲,香气四溢 。我們驚奇萬分,被這種廚藝驚呆 。
當年和母親,弟弟在這裏草坪上留影,背景是東湖。
如今,長天樓大門緊閉,餐館不複存在。變成攝影中心了。
沿原路返回時,見一座石雕大象。當年和黃,劉二同學在此照相留影。如今,劉在北京,黃在澳洲,天各一方,幾無來往。
走到東湖大門,准备乘车回漢口。
謝靈運曰:“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
今日懷舊之旅,幾於四美並臻。
回望东湖,意猶未盡。期待著明年再来 。
附: 去年春,遊覽東湖之詞 :
湘月 東湖泛舟
(讀書三年於此,一別數十年矣。春日綿綿,湖山奇絕 。欲隨東坡江海寄餘生。)
扁舟一葉,泛鑑湖千頃,平生心意。
忘卻珞珈山倦客,瀟灑江山迤邐。
功德言名,半生抱負,盡付煙霞氣 。
故人何在,舉杯明滅天際。
最愛翠柳迷茫,磨山婆娑,銷魂斜陽醉。
長恨離多相聚少,十載棲遲心愧。
春夢如絲,春絲如夢,相忘桃源里。
坡仙何在,小舟飄入雲水 。
2018年11月 26日 寫於深圳 海汇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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