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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写诗的技法:比兴

羽佳蒙汜 发布于2018-12-31 11:53   点击:2068   评论:1  
写诗的技法:比兴
      “比兴”这一概念,随着人们观念的变化,随着诗歌理论的发展,其涵义也愈来愈广泛,从艺术手法,演进到艺术境界。在艺术手法中,作比的事物,有时兼有烘托气氛的作用,就是所谓“比而兴”;而起兴的事物,有时也兼有比喻的性质,则是所谓“兴而比”。其实,“兴”原先只有起头烘托的作用,即朱熹《诗传纲要》所说:“兴者,托物兴词,初不取义。”这种手法,在民间文学中一直沿用下来,如陕北民歌《信天游》还普遍运用着。后来,因为起兴的事物常常有所寓意,即兼有比义,“兴”这一概念,也就把“比”涵盖进去了。朱自清《诗言志辨•比兴》就说:“毛传‘兴也’的‘兴’有两个意义,一是发端,一是譬喻;这两个意义合在一块儿才是‘兴’。”由于“比兴”在艺术表现中往往一而二,二而一,所以当比兴发展为艺术境界时,虽名之为“兴象”,实则兼具喻义,即所谓“寄托”。

所以,“比兴”作为艺术境界,可分为三种类型:
一是象征寄托,
二是情景交融,
三是情景交融兼象征寄托。
   前两种是基本类型,一是原于“比”,二是原于“兴”,这两种“兴象”,都带有“比兴”的胎记。下面就着重讲一讲这两种基本类型的“兴象”。

一、象征寄托兴象:
   这种艺术境界,通常也称之为“比兴”、“托兴”、“讽兴”、“兴寄”、“兴谕”,从这些名称可以看出这种兴象是由“兴”引申出来的,并且带有象征寄托的特点。黑格尔《美学•序论》说:“这种艺术一方面拿绝对意义加于最平凡的对象,另一方面又勉强要自然现象成为它的世界观的表现”,“这些情形就是东方原始艺术的泛神主义的性格”。其实,这种象征寓意的诗歌艺术,并非东方所独有,但丁在给康•格朗德的信里就强调了《神曲》的寓言意义;只是在我国更加突出罢了,因为儒家从经学观到文学观都强调诗的讽喻美刺作用,以发挥伦理政治的教化作用。柳宗元《杨平事文集后序》就说:“导扬讽喻,本乎比兴者也。”唐朝陈子昂《感遇诗》、白居易《秦中吟》《新乐府》都努力实现自己的主张,塑造这种通过“讽谕美刺”以达到“补察时政”的兴象。

   象征寄托的兴象,借以寄托的事物形象,大致可以分为四大类:景物、史事、美女、神仙。即朱自清《诗言志辨•比兴》所说的:“后世的比体诗可以说有四大类:咏史、游仙、艳情、咏物。”这里所谓“比体诗”,也就是象征寄托的兴象。

景物类:
   拟物寄意,在《诗经》中已经存在,《楚辞》中又有所发展,《九章•橘颂》已全是借物托意。
其后如汉高祖刘邦的《楚歌》:
鸿雁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刘邦想废太子,而立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没成功。戚夫人哭泣,刘邦唱了这首歌,以鸿雁喻太子,说太子得到“四皓”的辅助,羽翼已丰,不能废了。以此来劝慰戚夫人。歌词全是借物寓意。曹植的《吁嗟篇》以“转蓬”自喻,骆宾王《在狱咏蝉》以蝉自喻,都是象征型的境界。这种境界,鸟兽草木都成了寄托的对象,已非纯然的客观景物。所以陶明浚《说诗杂记》说:“咏物之作,非专求用典也,必求其婉言而讽,小中见大,因此及彼,生人妙悟,乃为上乘也。”

史事型:
   写历史题材的诗,称为咏史。早期的咏史诗,如汉代班固的《咏史》以及近晋代张协的《咏史》,虽然吟咏史事,却只是对史事的咏叹或评点,到了晋代左思的《咏史》,才具兴象,才是借史寄兴。
左思《咏史诗八首》其二云: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借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汉代金日磾和张汤,世代为高官,有权有势,所以“金张”成了显宦世族的代称。冯公指冯唐,他经历三朝,直言敢谏,仕途不利,终沉下僚。汉武帝时,举贤良,已年过九十,不能复为官,即所谓“白首不见招”。这里显然是借历史人物的遭际,来抒发自己的感慨。所以何焯《义门读书记》说:“左太冲《咏史》……托前代以自鸣所不平也。”这是借咏史寄托己意,咏怀古迹、引用事典,也属于托史寄意,同样具有象征的兴象。

美女型:
   写美人以寄兴,以男女拟君臣,在《楚辞》中已有之,即所谓“香草美人”。到了曹植便有所发展,他的《怨歌行》说:“愿作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以夫妇离别寄托君臣阻隔的情怀。《美女篇》写美女“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寄托自己壮志未酬的感慨。后来发展到以男女比拟一般的上下关系。
唐朝章竭《东都望幸》:
懒修珠翠上高台,眉月连娟恨不开。
纵使东巡也无益,君王自带美人来。
   表面是写宫女盼望皇帝幸临,实际是有所寄托。王定保《唐摭言》就记述这诗的本事:高湘路过连州,将自己所赏识的邵安石带到京都;高湘当主考官,推举邵安石。章竭写这首诗讽刺主考官营私舞弊。这就是以美女为寄托的兴象。

神仙型:
   游仙之作,在《楚辞•远游》中也已有萌芽。汉魏六朝,道教渐兴,玄学盛行,诗中描写神仙,也就随着蔚然成风。汉乐府《王子乔》和《古诗十九首》都写了神仙之事,但尚无明显寄托。至曹操《气出唱》、《精列》,以及曹植《升天行》、《游仙》、《五游咏》等,才略有寄托,初具兴象。到了郭璞的《游仙十四首》,进一步以神仙事迹,寄托自己的怀抱。钟嵘《诗品》说他的《游仙》之作,“乃是坎壈咏怀,非列仙之趣也”。郭璞处于中原沦陷的乱世,在晋室南迁之后,虽然做过一些小官,却颇不得志,所以借游仙来抒写自己的情怀。其后以神仙为寄托,便成了一种艺术境界。

   象征寄托的兴象,在诗歌发展史上成为重要的艺术传统,是有其历史原因的。《诗经》中并没有那么多寄托,实在是说诗人强作解语,牵强附会。古时赋诗言志,有时并不顾及原诗的本意,只是借用某些形象,将自己的意思附会上去。我们今天引用古诗,同样存在这种情况,如今人引用刘禹锡“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两句,用意与原诗本意便大相径庭。

   在儒学盛行的时代,“温柔敦厚”的“诗教”影响颇大,解诗人常常用“以意逆志”的方法解诗,以己之“意”,推测诗人之“志”,认为处处有寄托,有美刺。朱熹说:“大率古人作诗,与今人作诗一般,其间亦自有感物道情,吟咏情性,几时尽是讥刺他人?只缘序者立例,篇篇要作美刺说,将诗人意思尽穿凿坏了。”(《朱子语类》)然而,这种情况在经学界却十分流行。要知道,评论对于创作是起作用的,创作中于是有了象征寄托的兴象。

   正如朱东润先生在《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中说的:“然正以有《毛序》风刺之说,后人作诗,遂多寄托,言在此而意在彼,直欲并古代作诗之志与赋诗之志于一身,读之者自不得不舍弃比兴,专求赋旨。于是诗之旨趣愈迷离而其意境乃愈沉郁,遂成为中国诗词之特性,此又古人序诗之时所不及料也。”作诗人按照解诗人关于“讽谕美刺”的理论去写诗,塑造了有寄托的兴象,其后历代相沿,成为一种传统。白居易更是有意识地模仿《毛序》,他的《新乐府》五十篇,就仿照《毛诗•大序》写了“总序”,又仿照《毛诗•小序》为每篇写了“序”,指明了美刺的要旨。象征寄意的兴象,就是这样,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逐步发展并形成为一种艺术传统。

二、情景交融兴象:
   这种兴象的事物形象,不是寄托思想感情,而是烘托思想感情,在艺术上情景相生,浑然一体,余味无穷。魏晋以后,思想比较活跃,文人的观念发生较大的变化,由经学观念转向杂文学观念,认为写景言情是诗歌的重要特性,即陆机《文赋》的所谓“诗缘情而绮靡”。对于“兴”这一概念,也有了新的解释。挚虞《文章流别论》说:“兴者,有感之词也。”钟嵘《诗品序》也说:“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显然已经意识到另一种艺术境界。钟嵘已跳出了汉人以儒家“诗教”解诗的圈子,不讲究寄兴,而重视意兴。

   所谓“意有余”,就是他所说的“滋味”,是情景交融艺术境界的特点。因为这种兴象都是触物起兴,而且富于滋味意趣,所以在历代诗评中也称之为“兴致”、“兴趣”、“兴味”、“感兴”、“意兴”。黑格尔《美学•序论》说,“古典艺术”是“把理念自由地妥当地体现于在本质上就特别适合于这种理念的形象,因此理念就可以和形象自由而完满的协调”;“在古典艺术里,心灵性的存在与感性的存在二者的完全融合就成为二者之间的符合”。情景交融的兴象,也是内心世界和外在形象和谐的统一,真正“完全融合”,有点像黑格尔所说的“古典艺术”。

   情景交融的兴象,其主要的艺术手段是写实,描绘一定时空下的实景,就是直言其事、直写其景的“赋”法,因此有人称之为“赋体”。朱光潜先生《诗论》就说:“有些兴,如果把它们看作直陈其事的赋亦无不可。”用赋法描写实景,常常被称为“形似”。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篇》说:“何逊诗实为清巧,多形似之言。”钟嵘《诗品》也说,张协“巧构形似之言”,谢灵运“故尚巧似”,鲍照“贵尚巧似”。

   所谓“形似”,是什么意思?什么状态?唐人高仲武《中兴间气集》说于良史诗“工于形似,如‘风兼残雪起,河带断冰流 ’,吟之未终,皎然在目”。这正说明,形似是指实景。这种兴象不只是“形似”,而且“带情”,就是所写景物带有人的感情色彩,即所谓“物色带情”。空海《文镜秘府》说:“如‘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此物色带情句也。”所谓“带情”,就是描写景物时,把人的感受同时表现出来。“抱”和“媚”,是以人的态度去拟物的姿态;“寒”和“清”,又是以人的感受去拟物的情状。

   这类写法都是将无情物写成有情状,近似于西方美学家立普斯所说的“移情”。这种兴象因为“带情”,所以富于“滋味”,就是言有尽而意无穷;钟嵘《诗品序》较早提出“滋味”一词,并说“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司空图也很讲究诗味,他在《与李生论诗书》中说“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并提出所谓“韵外之致”、“味外之旨”。严羽讲“兴趣”,王士禛讲“神韵”,说的都是诗味。情景相生,物我相融,形神兼备,趣味横生,才是这种兴象最高的艺术境界。

   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在《诗经》中即已有之,但在宣扬“诗教”的经学时代,并不被重视,也不被理解,诗中的景物,经学家都要附会到经义上去。东汉末年至魏晋六朝,儒家思想的独尊地位被动摇了,“诗教”的影响也削弱了,诗歌才开始脱离经学,走进文学。汉代的赋,从“六义”的一种,发展成为独立的文体,辞赋的发展又丰富了“赋”法,转过来促进诗歌创作,改进了刻画物象的写作技巧。即刘勰《文心雕龙》所说的“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体物缘情,代表了六朝的文风。强调“缘情”,比较重视个人思想感情的抒发,容易忽视诗歌的社会作用。正如梁代裴子野《雕虫论》所说,刘宋以后,“闾阎少年,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

   到了唐代,才纠正了这种忽视社会内容的偏向。情景交融的兴象,也才逐渐成熟并臻于完美。杜甫的《春望》就是具有这种兴象的好诗。司马光《迂叟诗话》说:“近世诗人惟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恐,则时可知矣。他皆类此,不可遍举。”这首诗就是用这种艺术境界反映重大的社会内容,写安史之乱时期,长安沦陷的景象,山河依旧,物是人非,表现了忧国忧时的爱国情怀。

   以上简要地讲了象征寄托和情景交融两种类型的兴象,我们还要注意到这样一种情况,就是情景交融而兼有象征寄托的特点。
王之涣《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首诗即景生情,写出闻笛的感受;同时又兼有“比兴”,以杨柳双关乐府《折杨柳歌》,寄托离别之情。又以“春风”比拟“君恩”,暗寓怨刺之意。两种类型混合的兴象,成了第三种类型。这种类型的兴象,近似黑格尔《美学•序论》所说的“在较高的阶段上回到象征艺术”的“浪漫艺术”。唐诗成了我国诗歌发展史上的高峰,原因是多方面的,各种兴象,即艺术境界的开拓,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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