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吴文英词《解蹀躞》
這是一首半夢半醒的情詞。吴文英,以夢窗聞世。其夢詞之技法在此可見一斑 。
下面對這首詞作一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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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蹀躞 吴文英
醉云又兼醒雨,楚夢時来往。倦蜂剛著梨花、惹游蕩。
還作一段相思,冷波葉舞愁红,送人双桨。
暗凝想。情共天涯秋黯,朱橋鎖深巷。會稀投得輕分、頓惆悵。
此去幽曲誰来,可憐殘照西風,半妆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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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評家説,此詞是夢窗經過蘇州舊居時,懷念情人所寫。其实,此詞更像是他半夢半醒時,回想當年情事后所作 。
起句。 “ 醉雲又兼醒雨,楚夢時来往 ”。
本来是 : 雲雨中醉去醒来之意。夢窗喜用倒字法,寫成 “ 醉雲又兼醒雨 “。楚夢,雲雨夢,男女之性爱,宋玉高唐赋里的典故。時往来,雲雨反复。
酒醉后夢見情人,幾番雲雨,夢又醒来。
起句颇具匠心。构词新颖,意境朦胧。
“ 倦蜂刚著梨花、惹游荡。”
有评家説梨花有一段典故。有王昌龄《梅詩》:“落落寞寞路不分,夢中唤作梨花雲 “ 其实,笔者倒認為,夢窗此處是借用庄周夢蝴蝶的手法。著,同着,接触之意。惹,説文解字: 亂。亂游荡之意 。
就像刚采完梨花蜜疲倦的蜜蜂,在空中游荡。
倦蜂,游荡,四字,传神。
“ 還作一段相思,冷波葉舞愁紅,送人双桨。”
想起一段相思事,曾送情女歸去,小船荡着双桨,水波冰冷,敗葉飛舞,鲜花愁悵。
送情女一段往事,格调凄豔,夢窗惯用技法。
转头 。
“ 暗凝想。情共天涯秋黯,朱橋鎖深巷。”
朱橋,江南水鄉红色的橋。深巷,和后句的幽曲,都是指平康巷陌,即歌妓聚集之地。
冥冥中又凝想,在秋季天涯黯澹的日子,我和她共住在朱橋横跨的深巷,情意綿綿 。
“ 會稀投得輕分、頓惆悵 。”
會稀,見面稀少。投得,落得。在北曲中,投得,意思是 : 赢得。輕分,輕易分手。
想到見面稀少,却落得輕易分手,頓覺惆悵。
“ 此去幽曲誰来,可憐殘照西風,半妆樓上。”
誰能去她居住的烟花巷 。夕阳残照,西风微吹,她的半面豔容,映在小樓窗户上,令人向往。
可憐, 此處作 “可羡” ,向往之意。 白居易 《長恨歌》:“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户。”
半妆句,有评家说是夕阳半照在楼上。此说不对。
其实,半妆,来自李商隐诗《南朝》:“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徐妃的故事太長。此处不赘。半妆,相当于现在人说的侧影,专指美女的侧影 。
李商隐之后,许多人爱用此典,形容美人。
此詞不论上下片,均是夢窗的半夢半醒中的情思。
上片中,夢窗借用了庄周夢蝴蝶的手法,改成蜜蜂采梨花。自己是蜜蜂,情女是梨花。夢中的情爱,借此委婉地表达。故,酒后巫山雲雨夢,更具魅力。进而想到當初划小船送别時的浪漫情景。
下片,夢醒后回味无穷,想到和彼女的朱桥深巷之情。深嘆當初見少离多。遥想回到那里,深情地看到彼女,在夕阳西风下,樓上的半妆美貌。
此詞的特点,一是借用庄周手法, 二是用半妆典故 。使词意深远,餘味無窮。
此女,和夢窗分手后,返回青楼了 。深巷,幽曲,都和青楼烟花巷相连系。
从头到尾,给人感觉都是夢窗在床上疑夢疑醒 ,辗轉反側,情夢绵绵。
最后的半妆倩影,也是留在青楼窗户上。
夢窗,词如其人,名不虚传。
最后,想起一首當代流行歌詞: “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夢里有你追随 “。
此歌词,和夢窗詞意境有些相似。酒后情思,古今相通也。
2019年3月 深圳 海汇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