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聯句同構的利用·長聯句腳脞談》
      晴嵐書室謝池春沛文撰寫

此前曾發表題為《對聯句腳平仄基本概念·長聯句腳脞談》一帖，文中指出：
對聯句腳無論何種格式，真正合理、能令詩人聯家普遍接受的正常格調，都遵循下述這個共同規則： 
1、單句聯上聯必收「仄」，下聯必收「平」。 
2、複句式長聯，上聯末二句必收「平仄」，下聯必收「仄平」。

我亦說過，必然會有人搬出清代長聯怪傑鍾雲舫著名的望江樓長聯來反駁，此聯上片末二句「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便是收「仄仄」，名家名聯都如此，還有何不可？
我認為的確可作如是觀，我不會否定，也不會對此爭辯，但亦鄭重指出，收「仄仄」並不足為範，從對聯聲律整體發展來看，長聯句腳末二句收「平仄」才是正道。

今天回過頭來，要從另一個角度，說說上面提到的清代鍾雲舫望江樓長聯的句腳。縱然人人都謂此聯上片末二句句腳是收「仄仄」，我說其實也有值得商榷之處，可以有不同的結論，我作如下解析。
此聯上片末二句，先說一般已有的兩種標點法，一是「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另有人標點為：「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以現代語法來說，後面對三個「問」字的點法是更恰當的，但還請注意，其中的大分別又在於「月」字後面要不要逗號斷句，當然，這兩種標點結果，那兩句腳仍然是「仄仄」，沒有分別。
但我認為他們作兩句讀的同時，亦可作下面這樣的讀法，那就變兩句成為一句，即是「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中間「月」字後面不斷開頓號可以不視為斷句，又有何不可？
聯句標點有時的確模棱兩可，要鎖定句子結構形態或真正用意，有時最好聯繫下聯的對應句子一同參看。

先按照一般標點法，下聯結尾是
「看看看，哪一塊雲是我的天？」
如上聯一樣，亦有作
「看、看、看哪一塊雲，是我的天？」
的標點法，都作兩句論，但如果既然我們認同這兩種標點法都成立，便有理由認為，這「兩句」亦可作這樣標點看待
「看、看、看哪一塊雲是我的天？」
重要的是此句「雲」字後面不讀斷開，文氣比斷開更加暢順連貫。
因此，回頭看上聯末「兩句」，實亦可作這樣讀：
「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
這樣就是作一句來讀了。我的解釋是：「問」字為疊詞，頓號不需計算平仄，三疊可作一字看，所以此聯的上幅末尾便是收單「仄」，而不是「仄仄」，合併前句來算，便是收「平仄」，所以這樣解讀此聯的結尾，便亦符合我前述的正常句腳收「平仄」的規律。
「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與下聯「看、看、看哪一塊雲是我的天」，非常配對，所以利用上下聯同構的道理，可以合理地解讀結構肌理模糊的句子。
文末附鍾雲舫題望江樓長聯，坊間標點法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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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聯句標點有時的確模棱兩可，句中的字詞組織有時也會有雙關、兩可或歧義而難以定奪的情況，同樣，往往也可以通過上下聯對應位置來辨析，從而鎖定。
例如拙帖《港報輕描十六家》中，便有以這種特性作暗諷之用的對聯。
為甚麼要用「暗諷」？因為這輯嵌名聯，我寫於一九九六，香港回歸前政治氣氛日趨激化的一年，為了避免助長政治氣氛的白熱化，製聯時說明「主要是從名稱字面取義，報章本身的辦報理念與風格不是主要的關注，只在必要時略作參考，以便易於成句而已」，但有些報紙的作為實在已令我非常痛恨，因此忍不住便用了暗諷的手法，而這手法正是利用上下聯同構的特點而達到了暗諷效果，用心品讀才能領會得出的。現在我摘錄該輯拙作的其中三副，內中夾有暗諷意味的一聯，供詩友試試能否從中辨識出來，我會隨後略作解釋：

【東方日報】
東風催放一枝花，料峭春寒，霜雪歷經知傲骨 ；
方向堅持公義筆，光明道顯，圖文報道鑒冰心 。

【新晚報】 
新鐸振聾餘響久； 
晚風拂曉報功圓。

【蘋果日報】
日照紅蘋，葉茂枝繁充實報； 
早成正果，明槍暗箭見真章。  

這三副對聯，表面上都是讚美之句，但第三副聯其中有個詞組的肌理是模糊的：
第三聯上聯句尾的「充實報」，字面可解作「充實-報」，也可解作「充-實報」，意思褒貶完全相反，究竟取意如何？光看這句是無從定奪的，試從下聯對應句的構詞肌理作出取決吧。
下聯末句尾的詞組，是「見真章」，這三個字結構只能解作「見-真章」，不可能是「見真-章」，因此很明顯，上聯對應的「充實報」，只能是貶義的「充-實報」了，因而我在聯中表達了對《蘋果日報》這種反中亂港報紙的憎惡，其「葉茂枝繁」之貌，只是在「冒充」「實報」而已。
上面列舉了鍾雲舫長聯與拙聯，從這兩例中可見，上下聯句同構這種特性的利用，可以用於辨析句意，亦可用以解構句腳規律，這效用同樣適用於清代孫髯翁著名的長聯《大觀樓聯》之中，因不想本文太長，將另文闡述。晴嵐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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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鍾雲舫題望江樓長聯，坊間常用標點法全文：
清代钟云舫（1847-1911·道光二十年-宣统三年 题望江楼长联：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最可怜花芯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著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送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殉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写绮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附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