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一三）

元遗山讥秦少游云：“‘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昌黎《山石》句，方知渠是女郎诗。”此论大谬。芍药、蔷薇，原近女郎，不近山石；二者不可相提而并论。诗题各有境界，各有宜称。杜少陵诗，“光焰万丈”；然而“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分飞蛱蝶原相逐，并蒂芙蓉本是双。”韩退之诗，“横空盘硬语”，然“银烛未销窗送曙，金钗半醉坐添春”，又何尝不是“女郎诗”耶?《东山》诗：“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周公大圣人，亦且善谑。

元遗山，即元好问。

秦少游，即秦观。

昌黎，韩退之，即韩愈。

《山石》，唐代文学家韩愈的诗作，被选入《唐诗三百首》。诗题为“山石”，但并非咏山石，而是一篇诗体的山水游记。此诗按时间顺序记叙了游览惠林寺的所见所感，描绘了从黄昏至入夜再到黎明的清幽景色，抒发了作者不愿为世俗羁绊的心情。

杜少陵，即杜甫。

《东山》，指《诗经·豳风·东山》。这是一篇表现战争题材的，抒情真致细腻的作品。《东山》以周公东征奄国为历史背景，描写一位新婚不久就出外远征，多年未归的士兵回家途中思念家人的情景，表现了对战事的厌倦，对和平生活的渴望。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意思是：刚刚新婚已经很美好了，结婚后久别重逢又会美好到什么程度呢？“新”：新婚之时。“孔”：有甚的意思。“旧”：指结婚已久。全句为：“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周公，姬姓，名旦，是周文王姬昌第四子，周武王姬发的弟弟，曾两次辅佐周武王东伐纣王，并制作礼乐。因其采邑在周，爵为上公，故称周公。周公是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被尊为“元圣”和儒学先驱。周公一生的功绩被《尚书·大传》概括为：“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贾谊评价周公：孔子之前，黄帝之后，于中国有大关系者，周公一人而已。

亦且，汉语词汇，指又，而且。出自《荀子·王制》：“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善谑，出自《诗·卫风·淇奥》:“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后因以“善谑”谓善于戏言，亦指笑谈的资料。

本人翻译：

元好问作诗讥讽秦观说：“‘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晚枝。’拈出昌黎《山石》句，方知渠是女郎诗。”这个说法大错啊。芍药、蔷薇，原本就近乎女郎，不近乎山石；二者不可相提而并论。作诗的题目、题材各有境界，各有与之相适宜相称的词句。杜甫的诗，号称“光焰万丈”；然而也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分飞蛱蝶原相逐，并蒂芙蓉本是双。”的诗句。韩愈的诗，“横空盘硬语”，然而其写的“银烛未销窗送曙，金钗半醉坐添春”，又何尝不是“女郎诗”呢?诗经《东山》有诗句：“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周公是个大圣人，也善于运用诙谐有趣的话语开玩笑呢。

真老实人言：

诗题各有境界，各有宜称。因为诗的题目及题材的限制，作诗经常出现婉约与豪放之分野。因此，优秀的诗人绝不会为了所谓的自己的风格而违背诗词创作的规律。人生一世，时遇非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吟诗作赋，也有命题与自选之分。故作诗作文，须因时因事而变，切不可陈陈相因，千诗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