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二〇） 【原书卷七·四一】

明季秦淮多名妓，柳如是、顾横波，其尤著者也。俱以色艺受公卿知，为之落籍。而所适钱、龚两尚书，又都少夷、齐之节。两夫人恰礼贤爱士，侠骨稜嶒。阎古古被难，夫人匿之侧室中，卒以脱祸。厉樊榭诗云：“蛾眉前后皆奇绝，莫怪群公欠致身。”较梅庚“蘼芜诗句横波墨，都是尚书传里人”之句，更觉蕴藉。

秦淮，指秦淮河。秦淮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千百年来，秦淮河哺育着古城南京，“锦锈十里春风来，千门万户临河开”，这里逐渐成为金陵城的繁华地带，而内秦淮河从东水头至西水关全长4.2公里的沿河两岸，许多豪门世家、权贵差不多都聚居于此，繁华昌盛，金粉楼台，鳞次栉比。“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内秦淮河上“浆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画船萧鼓，昼夜不绝”，描写的就是当时秦淮河上的繁华景象。

柳如是，（1618--1664），明末清初女诗人，本名杨爱，字如是，又称河东君、蘼芜君。因读宋朝辛弃疾《贺新郎》中：“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浙江嘉兴人。与马湘兰、卞玉京、李香君、董小宛、顾横波、寇白门、陈圆圆同称“秦淮八艳”。后嫁有“学贯天人”、“当代文章伯”之称的明朝大才子钱谦益为侧室。留下的作品主要有《湖上草》、《戊寅草》与《尺牍》。

钱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学者称虞山先生。清初诗坛的盟主之一。苏州府常熟县鹿苑奚浦（今张家港市塘桥镇鹿苑奚浦）人。明史说他“至启、祯时，准北宋之矩矱”。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探花（一甲三名进士）。钱谦益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官至礼部侍郎，因与温体仁争权失败而被革职。明亡后，马士英、阮大铖在南京拥立福王，建立南明弘光政权，钱谦益依附之，为礼部尚书。后降清，为礼部侍郎。

顾横波，（1619－1664），原名顾媚，又名眉，字眉生，别字后生，号横波，应天府上元县（今江苏省南京市）人。“秦淮八艳”之一。工诗善画，善音律，尤擅画兰，能出己意，所画丛兰笔墨飘洒秀逸。作有《海月楼夜坐》、《花深深·闺坐》、《虞美人·答远山夫人寄梦》、《千秋岁·送远山夫人南归》等诗词，收入所著《柳花阁集》。崇祯十二年，龚鼎孳任兵部给事中。顾横波被其携进京，后纳为妾。

龚鼎孳，（1616—1673），字孝升，因出生时庭院中紫芝正开，故号芝麓，安徽合肥人。明末清初诗人、文学家，与吴伟业、钱谦益并称为“江左三大家”。明崇祯七年（1634年）中进士，官兵科给事中。在明朝任职期间前后弹劾周延儒、陈演、王应熊、陈新甲、吕大器等权臣。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攻陷北京后，为直指使。清军入京后，迎降，迁太常寺少卿，后累官礼部尚书。龚鼎孳因失节丧操，不仅为明人所不齿，也为清人所蔑视。但另一方面，他又因能保护文人学士，为民请命而享盛名，而且惜才爱士，对困厄贫寒名士常倾力相助。有“穷交则倾囊橐以恤之，知己则出气力以授之”的名声。

落籍，音luòjí，汉语词语。释义：1、在异乡、异国落户。例，他家在祖父一辈就迁到吉林落籍为农。2、销掉户籍。旧特指官妓从良,从乐籍上除名。也指替赎身,以除去妓院乐籍。

夷、齐，指伯夷、叔齐。伯夷、叔齐于商亡后不吃周粟而死。西汉·司马迁《史记·伯夷列传》：“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

稜嶒，亦作棱嶒。稜同“棱”。汉语词汇，音léng céng，解释为形容山石等突兀、重叠。也可用来形容骨头等。

阎尔梅，（1603—1679），明末诗文家，字用卿，号古古，因生而耳长大，白过于面，又号白耷山人、蹈东和尚，汉族，江苏沛县人。明崇祯三年举人，为复社巨子。甲申、乙酉间，为史可法画策，史不能用。乃散财结客，奔走国事。清初剃发号蹈东和尚。诗有奇气，声调沉雄。有《白耷山人集》。

厉鹗，（1692—1752），字太鸿，又字雄飞，号樊榭、南湖花隐等，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清代著名诗人、学者，浙西词派中坚人物。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考中举人。进京以后，未能考中进士。乾隆元年（1736年），为浙江巡抚程元章推荐，参加“博学鸿词”考试。由于考试过程中，误将《论》置于《诗》前，以不合程式再次名落孙山。此后，终身未仕。著有《樊榭山房集》、《宋诗纪事》、《辽史拾遗》、《东城杂记》、《南宋杂事诗》等书。其中《南宋杂事诗》一书，采诸书为之注，征引浩博，为考史事者所重。

梅庚，（1640—1716），清初著名画家、诗人，原名以庚，一字藕长、子长，号雪坪、雪坪子，又号听山翁。梅庚的曾祖父是大戏剧家、诗人、藏书家梅鼎祚。他的父亲梅朗中是复社名士，善于书画诗文，在当时被称为“三绝”，可惜36岁就英年早逝。

秦淮怀古四首（之二）【朝代】清 【作者】厉鹗

回首中原接战尘，但夸天堑渡无因。阿谁肯堕新亭泪，有客犹寻旧院春。会冠莲台王学士，名喧桃叶顾夫人。娥眉前后皆奇绝，莫怪群公欠致身。

清·杨际昌《国朝诗话》卷一：“龚尚书姬人顾横波，善画兰，虞山钱宗伯牧斋谦益所宠柳是小字蘼芜者题其上。宣城梅耦长庚有绝句云： 半幅双钩楚泽春，南朝旧部总伤神。蘼芜诗句横波墨，都是尚书传里人。微文托讽，深得风人之旨。”

本人翻译：

明朝末年，秦淮河畔名妓如云，柳如是、顾横波，是其中尤其著名的人物。她们以美色和才艺与王公卿相所知遇，为她们赎身而削去娼籍。但她们所适配的钱谦益、龚鼎孳两位尚书，又都缺少伯夷、叔齐的气节。两位夫人却是礼贤爱士，侠骨铮铮。阎古古被官府追缉，顾横波将其隐藏在家中旁侧房间，才得以逃脱。厉鹗有诗：“蛾眉前后皆奇绝，莫怪群公欠致身。”较梅庚“蘼芜诗句横波墨，都是尚书传里人”之句，更觉蕴藉。

真老实人言：

蕴藉，按照词典的说法，就是藏在其内，隐藏而不外露的意思，多形容君子气质，也指言语，文字，神情等含蓄而不显露。就本条诗话引用的诗句，袁枚之所以称“蛾眉前后皆奇绝，莫怪群公欠致身”较“蘼芜诗句横波墨，都是尚书传里人”更觉蕴藉。我觉得，除了梅庚诗句直接指名道姓不含蓄之外，还有一点，梅庚诗句将柳、顾附属于钱、龚两位贰臣，没有把柳如是、顾横波在国难时刻表现的君子气节与操守体现出来。而“蛾眉前后皆奇绝，莫怪群公欠致身”之句，则将柳、顾置于主角地位，并暗讽了钱、龚二人没有为国献身的行为（致身，即献身。《论语·学而》：“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