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茶》/周啸天
余素不善饮,席间或以太白相诮,退而作《将进茶》。
世事总无常,吾人须识趣。
空持烦与恼,不如吃茶去。
世人对酒如对仇,莫能席间得自由。不信能诗不能酒,予怀耿耿骨在喉。
我亦请君侧耳听,愿为诸公一放讴:诗有别材非关酒,酒有别趣非关愁。
灵均独醒能行吟,醉翁意在与民游。茶亦醉人不乱性,体己同上九天楼。
宁红婺绿紫砂壶,龙井雀舌绿玉斗。
紫砂壶内天地宽,绿玉斗非君家有。
佳境恰如初吻余,清香定在二开后。
遥想坡仙漫思茶,渴来得句趣味佳。妙公垂手明似玉,宣得茶道人如花。
如花之人真可喜,刘伶何不怜妻子。
我生自是草木人,古称开门七件事。
诸公休恃无尽藏,珍重青山共绿水。
注:成都“九天一都”茶楼,作者为题名也。《红楼梦》四一回:妙玉将自己常日吃茶的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妙公”,宝平对妙玉的戏称。“青山绿水”,茶名。
茶端出来了,请诸君共品。
诗的主题是劝茶不劝酒,从“世人对酒如对仇,莫能席间得自由”一个侧面反映了社会现实,从文化层面‘诗有别材非关酒,酒有别趣非关愁。灵均独醒能行吟,醉翁意在与民游。’和现实层面“茶亦醉人不乱性,诸公休恃无尽藏,刘伶何不怜妻子”给出不劝酒的理由,同时,也从文化层面“遥想坡仙漫思茶,渴来得句趣味佳。妙公垂手明似玉,宣得茶道人如花”和现实层面“紫砂壶内天地宽,绿玉斗非君家有。佳境恰如初吻余,清香定在二开后。妙公垂手明似玉,宣得茶道人如花。”给出劝茶的理由,相当充分。当然,政治正确并不是诗歌传世的理由。
再从立意角度看,如果要求如钟振振所说有增量,立意的增量当然是新、深、转、反之一,诗中深转反没有,那只能看是否出新。劝茶诗词不少见,劝茶不劝酒算是出新,然而现实生活中却是惯见,这时如果不能深转反提炼主题,再加上全篇多有说教喻味,浅直下就略显的油滑,这大约是有人反对的缘由吧。然而,如果单从立意要求新、深、转、反,网络诗词十之八九要扔进垃圾桶。
再从修辞角度说说。谋篇布局相当严谨,从吃茶去起,到无尽藏结,两典呼应,相当巧妙。选材时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也让诗歌张力得以发挥,短短几行诗充满说服力,相当见功力。特别“佳境恰如初吻余,清香定在二开后。妙公垂手明似玉,宣得茶道人如花。”营造的虚实转换时叠境相当精彩而引人入胜。当然,这些依旧是存量。修辞要有增量的第一条是造句,学诗漫有惊人句,【将进茶】的诗句显得平凡,没有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反而因茶名堆叠太多而诘涩。诗语诗语,这真不是学识所简易能达的。
总之,【将进茶】是可以代表现代诗词的发展水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