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理与论诗(2)
唐诗宋词之所以有曾经的高度,其实是随诗歌发展自然升起的一个高度,当遇到了瓶颈便同样自然要走下坡来,这时要想再形成高峰,恐怕就要有赖更多的因素。
任何事情的发展总是有着这样的规律,这是一个势能和动能转化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无法期望一个势能永远具有不竭动能的方式进行,只有在其转化过程中不断注入新的动力和降低损耗,比如合理增加势能的重力和高度,尽量减少动能的摩擦和阻力,这时动能才具有可持续性。这也是传统诗词在传承上应该遵循的原理。
遗憾的是,写诗论诗的人大多一边嘴里喊着“把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一边并没有及时意识到这些,除了发牢骚和找别样的原因,却从来未能真正反思过自身,恰恰不懂得真正需要反思的是,认识的窠臼化、视野的短视化和思想感情的空洞化对写诗论诗造成的不利影响。
这是唐宋以后一直最需要反思的事情。反思的欠缺,不但未能促进诗歌的发展,反而使道路越走越窄,更加阻碍了新动能的出现,也泄掉了原有的很多势能。一言蔽之,就是过分强调智力的作用而忽视了普遍智慧的存在。
没有智慧便见不到广泛的理,就必然简单从智力出发把前人对诗的创造而形成的一些规律看成特定的知识,以为抱着这些知识就有了写诗论诗的全部,而对更大的规律则成了有眼无珠。
在人脑中,理既能以思维的形式存在,也能以通过语言概括出来的知识的形式存在。知识存在是相对有形化的存在,是可以直接传承的东西,而思维存在是绝对的无形的存在,任何思维活动只要没有用语言概括出来,就很难被他人具体认知,也谈不上具有可直接传承性。
后人需要做的不仅仅是对前人有形知识的复制性传承,更需要对前人创造和运用这些有形知识所涉及的思维存在的探索和求证,尤其包括那些尚未概括成语言也未形成任何有形知识的思维存在。
思维虽是无形的,却是人脑形成有形知识活生生的发源地,对无形的忽视不仅意味对有形的窠臼化,也意味视野的短视化和思想感情的空洞化。
今人一再消耗着前人的智慧,或者说,是在用前人的东西“换汤不换药”地推销自己,犹如一个个冷冰冰铁石蛋子,在一个凹槽里无谓地上下来回滚来滚去,可想而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拿着前人知识的人是这样,知识在这样的人手里就更是这样。知识被后人滚来滚去并没有滚出什么新东西。没有滚出新东西,就一定损耗的是原有的势动能。
什么是原有的势动能?是诗的功能。诗的美是建立在有浓厚生活气息和强烈思想感情的具有表情达意的基本功能这一基础上的,诗的审美也是从这开始的。何时起这一功能近乎被剥离得,仅仅剩下了大体依赖文字本身而带有些许意思的躯壳,于是这个躯壳就成了供有闲人充当“文人墨客”而咬文嚼字邀怜乞宠的虚荣工具。
功能是写诗最基本的创作原理,也是论诗最要核心阐述的原理。离开了原理,写诗论诗除了玩一番水中捞月,画饼充饥的游戏,除了满满都是教训,很难说还有什么收获。
诗的创作本身永远需要人来寄寓极大的内涵,然后才能活灵活现,哪怕之后以作品的形式供人玩赏。这是所有艺术之所以诞生和发展的秘密,然而又何时起被人搞成了为制造出摆设而写诗论诗的一种游戏?
这正是诗在唐宋以后不得以深刻发展和进步的重要原因。唐宋高峰过后,除了一两个天才和少数有巨大经历和智慧集大成的人物,能够真正懂得运用诗的功能,如宋后期岳飞,文天祥,清纳兰性德,至现当代的鲁迅,毛泽东,便不见曾经普遍的辉煌。
特别是毛泽东,在他老人家的带动下,传统诗词创作曾空前达到了家喻户晓,人人可为的程度。可惜的是,改革开放以后把这统统视为了文革的产物,从此诗的功能逐渐被人遗忘,甚至人们一见到如泣如诉,如刀如枪的作品,反而腻歪得不得了。不过这也转而促成了新诗更受青睐的传播,却是另一回事。
写诗论诗对功能的不重视,是最大的不智慧。这让写诗论诗成了有点诗的知识就可以自恃自负,进而任性和大刷存在的东西,成了有点这方面智力就能够玩于股掌的单纯消遣工具。
这种情形哪怕正充斥于网络,毕竟任何规律是永远无法以少数服从多数来举手表决的,任凭这种情形抱有多少“本本主义”,表现出多么任性,终不符合写诗的原理,也就更不可能符合论诗应有的样子,又何提“把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本文系列: 另文系列:
1、《关于论诗一(涵义)》 1、《写给有些人:写诗与思想感情一》
2、《关于论诗二(自知)》 2、《写给有些人:写诗与思想感情二》
3、《关于论诗三(刷存在)》 3、《写给有些人:写诗与思想感情三》
4、《关于论诗四(文能)》 4、《写给有些人:写诗与思想感情四》
10、《关于论诗十(任性)》
12、《关于论诗十二(通识)》
13、《关于论诗十三(传承)》
14、《关于论诗十四(现实)》
15、《关于论诗十五(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