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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怨气冲天郑孝胥

金刀点卯 发布于2020-01-11 00:32   点击:2547   评论:4  


怨气冲天郑孝胥

——郑氏七律之我析


一、缘起


写诗几年,我都是以学唐诗为主,兼及先唐和宋,明以后诗看得并不多。然而今日吟坛,同光体声势甚盛,遨游网络诗文切磋之时,总是时不时地闯入眼帘,使人不能不加以注意。而同光体诸诗人中,郑孝胥似乎又是最常碰见的那个,影响广泛追随者众。我读的郑孝胥第一首诗,就是号为压卷的《春归》。


春归

正是春归却送归,斜街长日见花飞。茶能破睡人终倦,诗与排愁事已微。三十不官宁有道,一生负气恐全非。昨宵索共红裙醉,酒泪无端欲满衣。



这首诗写于郑孝胥而立之年。颈联“三十不官宁有道,一生负气恐全非”说感透辟,自陈肺腑;颔联两事为对,亦巧亦工。这首诗足以代表青年郑孝胥所达到的诗歌创作水平,乍见之下,纵不使人倾心,也足以炫目了。




二、习惯性发愁


网上学同光体的人,往往遭到“情感虚假”“强言愁苦”的批评。其实类似的评语,已经落在了郑孝胥头上。林庚白在《丽白楼诗话》中直言不讳地说:同光诗人十九无真感。这不得不说是郑诗的一大弊病。通观郑氏七律,我们会有一个很明显的印象——这是一位遭逢坎坷、人生极不顺遂的诗人,连年处于苦痛之中。郑氏七律常见“哀”“愁”“恨”等字样,动不动就是“怆神”“愤慨”,无论所遇何事所写何情,必以悲愁为诗中底色,庶几无事不悲。且看这首《西湖初泛》。


西湖初泛

乍喜杭州入眼新,便呼小艇載閒身。抱城嵐影浮初日,侵岸湖光上早春。祗覺樓臺勝人物,欲憑山水遠風塵。酒壚正在宮牆外,帶醉憑攔獨愴神。


好好的一首游湖诗,不似前辈白居易一般纯粹地写游湖之高兴,却从颈联开始,语带愁苦,慨叹朝廷无人、风尘袭身,终以酒醉怆神结束。如此写来,则次句之闲也非悠闲之闲而为投闲之闲了。或以诗歌背景为辩,道是该诗作于甲午之翌年,时作者身无着落前途未卜,国事家事,都足以怆神。然而若看作者同时所作的五七绝,就知道作者是有意地、或者习惯性地将愁苦之情安排入七律之中。



湖上

漠漠云陰斂曉光,平波纔欲倒垂楊。諸峯盡在微濛裏,今日西湖是淡粧。


湖上雜詩

微雨灑復止,春山人獨行。西湖知不遠,照眼小桃明。

湖心風乍起,雲影暗雷峯。但覺波光白,不知煙翠濃。

湖波太嬌軟,畫船殊難載。最宜拏小艇,盡領煙水態。

諸峯競弄影,湖水與搖曳。不得借樓臺,爲渠作莊麗。



再来看下面这首,“习惯性发愁”的特点更加明显。


或自福州海道見致素心蘭一雙初至即花嘆賞成詠

露根失土等縲囚,鬱勃猶花氣更幽。越女乍窺天下白,國香欲占九分秋。抽枝自帶山泉潤,顧影還宜月色浮。夜起庵中尋故事,惟將心史伴牢愁。


友人惠兰,兰又开花,本是乐事,可一入郑氏笔下,劈头就是一句“……等缧囚”,最后更是明言“牢愁”。下面这首,写于晚年蒙废帝溥仪召见待以国士之后,本来是大喜事,然而从题目开始,就是一片悲愁,只能从最后两句聊窥喜意。


孝胥以戊戌九月出京至庚戌七月入京凡十三年有詩紀之辛亥九月出京至癸亥七月入京亦十三年且出京皆以九月入京皆以七月悟而嗟嘆自念生逢世亂窮老無所就復爲此詩

世弃天留等可哀,黍離荊棘更能來。還從銅輦尋殘夢,早向昆明辨劫灰。吞炭漆身殊未避,觸山逐日漫相猜。兩朝國士虛名在,駿骨聊堪比郭隗。



其他七律,非为唱和应酬而作者,也多含悲愁之意、畸人之感。


七月七日官舍風雨中作

四圍山海一身藏,歷落嶔崎自笑狂。天際雲濤秋亦壯,樓頭風雨晝初涼。操心稍悟安心訣,更事方思忍事方。獨有韋郎言可念,俸錢虛愧對流亡。


写这诗时,作者在日本理事职上干得颇为开心,也得人尊重,曾不知首联因何而发。



三、愁以为表怨以为心


行为一旦成为习惯,做的时候就分不清究竟是遵从习惯还是真心想做。于是,当郑孝胥习惯性发愁的时候,我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愁还是装愁。但我明白的是,习惯塑造性格,装愁多了,假变为真,装愁也就成了真愁。而愁多了,很难不生怨。


九日獨登清涼山

科頭直上翠微亭,吳甸諸峯向我青。新霽雲歸江浦暗,曉風浪入石頭腥。忍飢方朔非真隱,避地梁鸿自客星。意氣頻年收拾盡,登高何事叩蒼冥。


这是郑氏早年一首诗,和《春归》同年。颈联用典深而佳。当时作者初受贬谪,无奈出京,苦闷无聊之下有此作,其中怨气深重。如果仅读该作,或许还感受不到,但不妨对比一下前人作品,同是仕途无望之后的作品。举一首相对不出名的。


游茅山五首 其四(唐·储光羲)

昔贤居柱下,今我去人间。良以直心旷,兼之外视闲。垂纶非钓国,好学异希颜。落日登高屿,悠然望远山。溪流碧水去,云带清阴还。想见中林士,岩扉长不关。


正如李白所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不称意即远遁山林而已。而同等际遇之下,郑氏不仅以梁鸿自诩,还夸张地说“诸峰向我青”,对自身境况愤怒不解,就要“叩问青天”。似乎非要一个说法不可。不甘心而怨愤之态昭昭可睹。


这种心态,或许就渊源于那句“三十不官宁有道,一生负气恐全非”。郑氏功名之心极炽,又短于自我开解,一旦失意,便积怨于心而露之于诗,偏偏诗学素养又高,加以克制,就形成了愁以为表怨以为心的风格。逮其晚年,愈演愈烈,尤可于字面相似的数联中窥见。



五十风光吾亦过,等閒豪杰世谁珍。《赠呼伦道宋小濂》

已坐虚名人欲杀,真成遗老世应忘。《危楼》

违天苌叔天将厌,弃世君平世亦忘。《答陈伯严同登海藏楼之作》

堂堂白日人谁在?杳杳高楼世岂通。《答沈子培》

忧患万端天正醉,蹉跎一老世方轻。《入都车中和病山韵》

兵戈豺虎天休问,羁绁君臣世所轻。《九日天津公园登高复过李公祠》

流亡未必人能重,丧乱端令世见遗。《秋风》

存亡同负千秋业,埋没空哀一世奇。《王彦和求题中泠泉图卷今为王可庄祠》

半生重九人空许,七十残年世共轻。《九日》


表面自哀,实则怨世,中间差距只是念头一转而已。如能修身养性,克制毒龙,则郑氏止于自哀,也是持身有道。可终究不免于复辟之妄念,晋身之贪欲,出任伪职,老节不保,为天下笑,可见并未克制住,只是诗中不显,诗学本领使然罢了。



四、遗毒今日


郑氏怨以为心,而诗为模范,今之学者,浸淫其中,不期然而为怨愤之人矣。学郑者概不能免。沈德潜曾言,诗教者,温柔敦厚。温柔敦厚者,使人有向善之意,恕人之心,不至于日日怨天尤人而行差踏错。郑氏已为汉奸,今人希继踵为反社会者乎?



五、风格多样的郑孝胥



1、愁是郑孝胥诗的底色,是标志。愁之外,却也还有其他风格。


七月甲午師次橫州

西來飽聽鬱江聲,看到山平水亦平。論世始知異形勝,因才誰可共功名?炎風含毒秋前厲,嶺月懸愁夢外明。會有雲霓償眾望,先聲應以動邊城。


这首作于赴龙州任上,即将独当一面,统领文武,作范仲淹第二,可谓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诗中尽管依然免不了“悬愁”这样的标志词,但颈联瑰奇雄伟,尾联也不同于他作之衰飒。




2、在郑孝胥同时代的陈衍眼里,郑诗以“清苍幽峭”为特色,但我读来,似乎并不觉得如此。下面二首,或稍具此特点。其一犹嫌愁多,其二更佳。


汉口春尽日北望有怀

牵怀何意意犹疑,楚水销魂似别离。往事梦空春去后,高楼天远恨来时。袖间缩手人将老,地下埋忧计已迟。莫道一生无际遇,灵修瘦损记风仪。


望月怀沈子培

天风海色飒成围,独倚三更万籁稀。不觉肺肝生白露,空怜河汉失流晖。东溟自窜谁还忆,北斗孤悬讵可依。今夕太虚便相见,屋梁留照梦中归。


曾经见到被视为郑孝胥诗弟子的周达诗,觉得更符合“清苍幽峭”四个字。


游理安寺憩九溪桥上

周达

幽禽隔竹已先闻,众绿遮天一径分。泉乱知流昨夜雨,僧闲长掩半庵云。过溪未必关禅理,听水真能了世纷。早识住山须本色,參寥可许结同群。



苦吟

周达

苦吟痼已入膏肓,文字多生债未偿。贩筴只为遮眼物,灵枢宁有疗愁方。梦因纯想疑飞气,书为通玄托闭房。一霎鸡鸣分舜跖,畏途岂限泰山阳。



3、郑孝胥痴迷于女伶金月梅,赠诗以讨欢心。选录二首:

歇浦春歸客未歸,無情紅紫漫成圍。意中玉貌經年見,暗裏珠塵一曲飛。傾國妝成頻引鏡,散花舞罷更添衣。重重簾幕驚鴻影,何處天台問翠微?

已分難尋一笑缘,銷魂人面忽燈前。花因解語容通訊,麝自含香欲破禪。宋玉豈能辭好色,高唐空復赋遊仙。雙清館裏詩人去,枉費湘靈五十弦。


后来又有一首《梅厅》,为忆人之作。

梅廳

沈沈戎幕罷傳杯,喚起秋風酒後哀。憤世途窮得蠻府,耽吟人老豈邊才。閒情巫峽雲何在,往事吳淞水不回。可奈梅廳燈似月,宵來策杖一徘徊。


似乎还是最后一首更郑孝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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