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写真】乡村小人物志之五十二·小窝子

泓一发布于2020-02-27 23:49 点击:448 评论:1

年前到现在，时不时地下下雨、下下雪的。小区门前的人行道，因为施工没有完成，所以经常比较泥泞。今晚回到小区时，看着门前泥泞的人行道，让我想起小窝子了。
小窝子，是老家邻村的，与我没有什么交集。倒是他哥是我同学，但我上高中离开老家后，他哥没有再上学，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了。偶尔回老家时，路上遇着就闲聊几句。在乡音中，窝子，是窝底的意思，就是说一窝鸡蛋里在最底下的那个蛋最后孵化出来，是最小的。一般把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个男孩，叫作小窝子。小窝子在家里是最小的，所以人们就送给他这个绰号。
我与小窝子，也不过见过两次面。二十多年前，堂叔家里盖房子，上梁那天，我回去祝贺。看到小工里，有一个很羸弱瘦小的男孩子，十七八岁，拎着与他身材不相称的水泥桶，倒是很轻快。堂叔见我看着这个孩子，就说：“这孩子叫小窝子，你不认识他。他哥是你同学。”堂叔告诉我他哥是谁，我知道是邻村的。虽然我与他哥没有什么来往，但他家的情况我还是了解的。家里兄弟姐妹多，家境不好。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看着小窝子那勤快的身影，明白古话不欺人。我感觉小窝子将来也许会有出息的。果不其然，小窝子越来越有出息。虽然我没有再见过他，但回到老家经常听到有人提起他，邻村那个最气派的小洋楼就是他家的。听人说，他后来跟着他师傅到了合肥。由于他很勤快，干活又实在，爱动脑子，加上他特别会揣摩人心思，深得施工甲方的认同。很多拉活的事，都是他出面去，他师傅带的一帮人，渐渐以他为首了。他就这样慢慢拉起了自己的队伍，在合肥很多工地上都干过活，成了小包工头。都说勤劳致富，这话不错，但仅仅靠勤劳想有多富也很难。小窝子有头脑，所以，他比以他师傅为首的那一帮只知道勤劳的人富得多，真正成为我们老家先富起来的人。当然，他的富不仅仅是在村里的那幢小洋楼，在城里也是有着比较厚实的基础。只是这种富，与真正的大富还是没办法比的，或者可以说是从财富上进入了中产阶级了，但这已经足够成为我们老家那一方天地里有名的人物了。
我与小窝子第二次见面，有点意外。从前两年开始，我喜欢早起跑步。一般的早晨我都是在小区里跑，而休息日则喜欢一直跑到蜀峰湖体育公园里锻炼。那是一个休息天，我跑出小区门口，看见有好几辆小型挖掘机在路边施工，挡着我的去路，我有些烦躁。心里想，就这一条路，几乎年年修，甚至刚刚修好又重来，没有个好的时候。心里不舒服，嘴上就不由自主地发起牢骚：“这路怎么修个没完了？什么时候能真正修好啊？”我刚刚说完，就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家伙看我半天，然后说：“你是大哥吧？你住在这里啊？”
我奇怪地说：“你认识我？”
他走到我近前，说：“我认识你，你肯定不认识我。我是小窝子啊！”
“小窝子？小时候看到过你一次，那时候不是很瘦弱的吗？现在胖成这样，我哪里认识啊。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窝子掏出香烟，递过来说：“大哥，我一直在这条路上干活啊。在这条路上我已经呆了快十年了，没想到你住在这里啊！”
我推过他香烟，摇摇手以示我不抽烟，心里想：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这么巧。口上道：“你在这里干快十年了？我搬到这里住正好十年。这么多年，经常看有人在这里修路，都是你带人在这里干吧？看你这白白胖胖的样子，也不像是干活的人啊！”
他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多年不干活了，都是他们在干。”
我打趣他说：“你在这里干了这么久，怎么这条路老是修不好啊？你就是在这条路上发家致富的吧。”
他倒是挺实在的：“这路吧，反反复复地很多年了。我与这里管事的人比较熟，所以这条路的活基本上都是我干的。”
“为什么都叫你干？看来你下了很大功夫啊。”我说得比较含蓄，也比较直接。
“也不一定。开始的时候拉活难，现在就不难了。因为现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条路了，哪里有什么，怎么修最省事，最合理，我最熟悉。”小窝子说。
“这倒也是。这路都被你修熟了。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老是反复修来修去的啊？”我一直很不解这个问题。
“以前是缺钱。所以没有整体规划，只能最需要什么就修什么，开始的时候就是能通车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没有考虑，考虑也是白考虑，因为没钱。后来，有一点钱，就再加一点，什么管道啊，线路啊，绿化啊。光光线路都分很多种，电线、电话线、网线、光缆……管道又分自来水管、污水管、雨水污水分离管、煤气管、天然气管、暖气管……有钱就添一项，有钱就添一项……所以一直挖了修，修了再挖……”小窝子倒是如数家珍。
“那也不是吧？我看就是人行道的地砖、路牙石都换了好几茬了，这地砖铺了不到一年吧？怎么又换了？”我很是不解。
“这个嘛，我还真不知道，我只管修路，有活就干活。”
我看着他，笑笑，心里想：这人还是有点厚度的，话不说尽，应该是这样。然后我也不客套什么，挥挥手：“我跑步去了，你忙你的。”
………………
从那以后，走在门前的路上，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小窝子。后来，又换了两次地砖、两次路牙石。去年冬天又开始把人行道划出一半，似乎是要修一条非道，修了一半，过年了，然后就遇到这疫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复工，但一下雨下雪，这门前的路就不好走了，自然就又想起小窝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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