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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旧体诗写作诗体选择的一个误区【转载】

留取残荷 发布于2020-04-06 16:28   点击:1412   评论:2  

【心潮新论】当前旧体诗写作诗体选择的一个误区

陈友康 心潮诗词评论杂志 2018-12-14

21世纪以来,旧体诗写作呈现全面复兴态势,作者队伍庞大,文本数量巨大,学术性研讨活跃,理论话语建构加强,社会影响力提升,取得可喜成绩,为雅化社会风气、推动现代汉诗发展发挥了积极作用。旧体诗逐渐从文学边缘重返诗歌中心。新文学观文学史表述中的“旧文学要么在五四的高歌猛进中溃不成军,要么将它在现代文学的存在视作是旧文学的负隅顽抗”的局面已经根本改变,旧体诗与新诗双峰对峙、二水分流的局面已然不可逆转。随着中国文化自觉和自信的强化,旧体诗将伴随中国崛起走向进一步繁荣。

当代旧体诗在发展过程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妥善解决这些问题,才能健康前行,创造出真正的诗歌新时代。本文要讨论的是诗体选择问题。旧体诗本来有古、近二体,各有所长。近体诗成立以后,古体诗和近体诗并行发展,均有名篇佳作。而当前的旧体诗写作,在诗体选择上却出现偏误:重近体诗,轻古体诗。许多人以为旧体诗就是近体诗,热衷写五七言律绝;报刊发表、网络传播的旧体诗大量是格律诗,近体诗难觅踪迹;一些诗词赛及征诗活动或明确要求诗体为格律诗,完全把古体诗排斥在外,或获奖作品只有近体诗。这会导致旧体诗写作路径的“窄化”,不利于旧体诗繁荣。故撰此文略陈己见。


一、格律双刃剑下的近体诗之优势和劣势


近体诗即格律诗,简称律诗或律体,有狭义律诗和绝句两类,主要包括五律、五绝、七律、七绝和排律。排律是五律、七律的延展。以五言排律为多,杜甫诗中屡见佳作,元稹白居易唱和,动辄百韵,其后代有作者,终成滔滔大河。“若七言,则作者绝少矣”。历史上有诗人作六言绝句,但数量更少,“不过诗人赋咏之馀耳”,一般读者知之不多。

近体诗成立是中国诗史上的大事件。近体诗肇端于齐梁之永明体,在唐代成熟。沈佺期、宋之问、杜审言等为近体诗之定型发挥关键作用,因此称“沈宋体”。近体诗之诞生,是中国诗歌演变一大关键。元稹《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序》指出:“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体之变极焉。”胡应麟《诗薮》内编卷四说:五言律体,兆自梁陈。唐初四子,靡缛相矜,时或拗涩,未堪正始。神龙以还,卓然成调。沈宋苏李,合轨于前;王孟高岑,并驰于后。新制迭出,古体攸分。实词章改革之大机,气运推迁之一会也。” 他们对近体诗成立的意义作了高度评价。自此以后,近体诗与古体诗就成为旧体诗的两大体式,分镳竞骋,共同创造古诗之辉煌。

近体诗是古典诗歌中最精美的诗体,即陈寅恪《四声三问》所谓“中国之美化文”者。其优长,一是具有强烈的形式美。它通过特定的句式、音节、对仗、平仄、黏连、用韵等艺术手段创造出韵律、节奏、均衡、变化、和谐等美感因素,酿造诗的氛围,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这一点决定了近体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艺术魅力,有独立于内容之外的形式美,只要严格按照它的要求去做。所以,即使是十分平常的内容装入旧体的形式便获得了诗的意味,就像一首诗。这就为作诗了一个方便法门。二是寓变化于统一,固定的格式可以因应无限的对象。三是凝练精悍,便于记诵。是以广受公众欢迎,公众琅琅成诵的诗大量是近体诗。因此,近体诗一旦成立,“百世攸宗(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一古体上)”“世之文士,无人不作诗,无诗不七律(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十四)”,滔滔不绝,蔚为大观。

但格律是双刃剑,它带来优势的同时隐含劣势。近体诗的劣势主要是篇幅短小,腾挪空间有限,思想内容和艺术表现的张力均受制约。一是模式化,容易造成诗歌内容单调,形式单一,结构雷同。胡应麟《诗薮》内编卷四说:“作诗不过情景二端。如五言律诗,前起后结,中四句,二言景,二言情,此通例也。”他说的是五律的结构,“通例”实际上就是模式化二是叙事性差,过程性、现场感、细节感被削弱,容易流于空洞三是易于造成语言老化、意象固化和典故堆砌。由于受字数、句数、音律限制,近体诗书写一个对象很难具体而微,只能大而化之,众人趋向一致,于是意涵、意境、意象、词汇、用韵、典故的趋同就难以避免。特别是同一个书写对象,一些被反复歌咏的主题或事相,问题尤为突出。前者如山水名胜、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咏史诗)等;后者如咏物诗、节日诗等。排律句数不受限,但要满足对仗,常常出现典故的堆垛。因此,近体诗把握不好,很容易陷入诗歌写作的“套板反应”。

朱光潜《咬文嚼字》讨论语言使用的套板反应说:“习惯老是喜欢走熟路,熟路抵抗力最低引诱性最大,一人走过人人就都跟着走,越走就越平滑俗滥。”“这就是近代文艺心理学家所说的‘套板反应’(stock response)。一个人的心理习惯如果老是倾向于套板反应,他就根本与文艺无缘。因为就作者说,‘套板反应’和创造的动机是仇敌;就读者说,它引不起新鲜而真切的情趣。一个作者在用字用词上离不掉‘套板反应’,在运思布局上面,甚至在整个人生态度方面也就难免如此。不过习惯力量的深度常非我们的意料所及。沿着习惯去做总比新创更省力,人生来有惰性,常使我们不知不觉的一滑就滑到‘套板反应’里去。”诗词写作也是如此。

杜甫是最伟大的近体诗人,也许正是鉴于近体诗篇幅短小、格式固定造成的窘迫,他创为七律、七绝联章,既保持七言律绝形式之精美,又拓展表现能力。所作《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夔州歌十绝句》《咏怀古迹五首》《秋兴八首》等,均为近体联章佳制。这是近体诗扬长避短的有效途径。

由于近体诗确实存在窘迫之处,有些论家认为近体不如古体之高远。唐代日僧遍照金刚《文境秘府论》引皎然《诗议》云:“律家之流,拘而多忌,失于自然,吾常所病也。”明人吴讷《文章辨体序说·律诗》谓:“大抵律诗拘于定体,固弗若古体之高远。然对偶音律,亦文辞之不可废者。”此为持平之论。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近体律诗”条亦有类似的意见。

虽然杰出的诗人总能“戴着镣铐跳舞”,以不变应万变,用近体写出佳作,但大量雷同之作的存在也是不争的事实。


二、古体诗之自由度、包容量和表达张力


古体诗简称古诗,包含近体诗以外的所有诗体,有四言诗、骚体诗(楚辞体)、乐府诗、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乐府歌行、近体歌行、杂言诗、杂体诗等。

相较近体诗而言,古体诗的最大特点是自由。篇幅可长可短,句式伸缩自如,结构灵活,用韵可以变换,不受平仄拘束。它可视为古代的自由诗,只是不像新诗那样自由得漫无边际。自由带来表现力的伸张,它的自由度、包容量优于近体诗。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二古体中论七古云:“七言古苟天才雄赡,而能刻意前规,则纵横排荡,滔滔莽莽,千言不穷,点笔力就,无不可者。”内编卷三古体下论歌行云:“古诗窘于格调,近体束于声律,惟歌行大小短长,错综阖辟,素无定体,故极能发人才思。李杜之才,不尽于古诗而尽于歌行。”长篇五古亦有这些特点,如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北征》等都是“纵横排荡,滔滔莽莽”。

古体诗因为可以自由挥洒,叙事、描写、抒情、议论都有优裕的空间,而让诗获得更强的过程性、现场感和细节感,内容更为具体、充实,的信息更准确,所写的往往是“这一个”,个性鲜明,避免了千篇一律的格式化书写。李白诗中五七言律诗很少,大量是古体诗,纵横飘逸。他这样做,就是不愿受格律羁绊,而太白诗,以自由豪放、汪洋浩瀚形成鲜明个性,彪炳诗歌史。

长篇五古、乐府歌行、近体歌行固不待言,即使篇幅不长的古体诗和歌行,也能具备上述特征。如高适《燕歌行》、韩愈《山石》、王安石《明妃曲》、苏轼《游金山寺》等。《山石》是唐人七古名篇:


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靰?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


此诗历来受到高度评价,“此尽人所称道者也”。明人冯时可《雨航杂录》卷上说:“此诗叙游如画如说,悠然澹然。余尝以雨夜入山寺,良久月出,深忆公诗之妙。”清人顾嗣立说:“中间偏有极鲜丽处,不事雕凿,更见精采,有声有色,自是大家。”方东树说:“不事雕琢,自见精彩,真大家手笔。……虽是顺序,却一句一样境界,如展画图,触目通层在眼,何等笔力!……从昨日追叙,夹叙夹写,情景如见,句法高古。只是一篇游记,而叙写简妙,犹是古文手笔。”它把叙事、描写、议论融为一体,的信息是具体的、丰富的,过程性、细节感都很强。有些句子两句一意,叙写翔实,避免了律体的刻板。

古体诗长于写人、叙事,能更好地展示时空背景,表现重要题材和人物命运。如屈原《离骚》、《古诗为焦仲卿妻作》《木兰辞》、杜甫“三吏三别”、白居易《长恨歌》《琵琶行》、吴伟业《圆圆曲》、陈寅恪《王观堂先生挽词》、孔凡章《芳华曲》《涉江曲》等。这些诗对时代背景、人物遭遇、人物性格、音容笑貌等作相对详细的叙写,而呈示出人的命运,包含丰富的社会历史信息和人生感悟。艺术上亦摇曳多姿。重要事件的书写,近体诗受篇幅和句式拘牵,往往只能作抽象的议论和感慨,近体诗却可以放开手脚,纵横铺排,尽情渲染,写出事件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事情面相、历史教训等,“兴观群怨”之效表现得更充分一些。

因此,近体诗产生之后,古体诗写作并没有消退,而依然作为诗歌写作的强劲一翼,生机勃勃。唐以后的历代诗人诗集中,古体诗的比重往往比近体诗还大,质量更不在近体诗之下。综观从先秦到民国的旧体诗,古体诗的数量远大于近体,名篇佳作亦层见叠出。

认知古典诗歌,一定要清楚古体和近体是源和流的关系。古体诗是诗的源头,近体诗是从古体诗中派生出来的,是古体之“波”。“沿波以讨源”,方为学诗正轨。严沧浪所谓“学诗者以识为主,入门须正,立志须高,以汉魏晋盛唐为师,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沧浪诗话·诗辨》)”正是指此。故古人编诗集,都要把古体排在近体之前,以显示诗歌发展之来龙去脉,尊重诗史本来面目。近体在前,古体置后是浅人的无知妄为。因此,在二者的关系上,绝不能本末倒置,让近体凌驾于古体之上。否则,就会陷入认识误区,使旧体诗写作走上狭隘之路。


三、诗体选择“窄化”是当前旧体诗写作创造力萎缩之症候


古人作诗读诗,都是古近体并重。只是到了当代,一般人读的都是“课本诗”,而课本诗选的大量是短小的近体,于是给人们造成好诗都是近体的错觉。一般写作者也不像古人那样有广阔的阅读面和专精的理解力,以为写古诗就是写近体,写近体才“正宗”,才体现“水平”。这是“识量不足”,“见诗不广,参诗不熟”导致的偏弊,遗漏诗之大美,是诗歌鉴赏和写作的误区。

当前的旧体诗写作,众人咸趋近体一途,五七言律绝连篇累牍。其中固不乏佳章,但大量是率意之作、应景之作、凡近之作、俗滥之作,乃至有名无实(不合律)之作,模式化十分严重。“句句同区,篇篇共辙,名为贯鱼之手,非变之才也。”诗体选择不会“变”,近体诗写作亦不善“变”。于是,“在浩如烟海的当代旧体诗中,能够称得上具备‘当代性’的、可以保证它作为一种文体的活力和合法性的篇什,在总体上是不多的,传统经验的大规模重复性书写、陈腐的观念、狭小的格局、烂熟的意象(境)乃至表达上的不成熟,充斥在旧体诗词的写作中,既考验读者脆弱的耐心,也使这一古老文体面临日甚一日的质疑”。诗体选择的“窄化”,是旧体诗写作创造力萎缩的症候。

最近读到一些写重阳节的诗,全为近体,不同诗人的笔下屡屡出现“雁阵”“雁字”“鸿影”“黄花”“红叶”“霜林”等意象。如果重阳登高,真的看见大雁、菊花、红叶,如此写亦无不可,但就文本看,多是节日应景之作,而且呼朋引类,此唱彼和,“为文而造情”,既无登高之实际行动,而如今“雁阵”也不易见,现代都市,“雁阵”“黄花”“红叶”很难组成实际的场景,因此可以断定“雁阵”“黄花”“红叶”之类,均为“套板反应”,是即词汇、意象之“固化”“老化”,缺乏真实性、现场感和个性化,并非“修辞立其诚”。诗之意涵,多为老生常谈,是“传统经验的大规模重复性书写”,“在古人胜境中作优孟衣冠”,同样“固化”“老化”,“引不起新鲜而真切的情趣”。而这不是个案,在各种同类题材、主题的书写中,相当普遍。这当然不是仅仅由诗体选择造成的,但与诗体特性也脱不了干系。

润色鸿业是诗歌社会使命之一,乃诗中之大雅正声。当代中国取得历史性成就,迈入崭新时代,“澹然四海清”,呈现欣欣向荣景象。诗家“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李白《古风》其一)”,应该放声歌唱,用诗记录历史进程和时代自豪,以恢张民族精神,鼓舞民气,固结民心民力,致力民族复兴和国家现代化,并让诗成为中国崛起的见证而在诗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方面的诗歌书写不少,但多是近体诗。一是“碎小”;二是诗意之概念化,写法之公式化,词汇、意象老化现象突出,缺乏“精深盘郁、雄伟博丽之气”,未能反映时代之恢弘,不足以翊赞休明,感染力亦有限。


四、当前旧体诗写作诗体选择应兼顾古近体,拓宽发展路径


中国古典诗歌能够登峰造极,拥有举世莫勍的辉煌,从体裁角度看,跟诗体多样有关。中国是诗歌大国,也是诗体大国。在古体诗和近体诗两大类型之下,包含着数十种诗体,构成诗体的洋洋大观。加上词曲,诗体数量之多,恐怕堪称世界第一。这种局面是经过两千多年的累积形成的。诗体的增加为中国诗歌发展拓宽了路径,了多样化选择,从而使古典诗歌继长增高,不断开拓出新境界,不断积淀丰富,最后形成罕与伦比的诗歌大国。

诗体的多样化最大限度地满足了诗歌写作和欣赏的多元化需求,善莫大焉。诗人可以根据书写对象、自身心境和功力在丰富的诗体当中选择合适的体裁,从而使思想情感得到最佳表达。众多诗体构成的作品各竞其美,则使诗歌文本呈现出丰富性。鉴赏者亦可从丰富的文本中各取所需,各享所好。

选择何种诗体,是作者的自由。但诗歌写作,有其规律在,诗人又不是完全能够随心所欲的。善于采用多种诗体,以因应不同的对象,使诗作丰富多彩,是古今大诗人成功的经验。其中蕴含规律性的东西。只盯住近体诗,会导致“心理习惯”“诗歌态度”的狭隘和浅陋,会形成写作惰性,滑入套板反应。当代旧体诗写作,应继承和弘扬古典诗歌传统,发挥古体、近体各自的优势,古近体并重,体现诗体的多样性,进而提高诗歌表现能力,达成文本的多样化和丰富性。

这样做,有显著的好处。一是有利于表现复杂的现代社会、现代生活、现代人的心理和情感。复杂的社会生活及个人体验,不是一种诗体所能穷尽,需要各种诗体共同发力。古体诗自由度高,包容量大,在处理重要书写对象方面确实有优势。即使书写个人经验,也容易写出过程性、现场感、细节感而抑制“套板反应”,体现时代特点和个性化内容。近体诗韵律优美,短小精悍,易于成篇,自不妨尽情采用。各种诗体各展所长,各尽其用,从不同侧面呈现现代社会和个人遭际,合之则成众美。

二是有助于构建健康的诗歌生态。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各种生态元素各得其所,美不胜收,才是最佳状态。这样的生态系统孕育无限生机,不断产生新的美丽与收获。精神生态系统亦然。我曾在《构建更富包容性诗歌生态》一文中提出“构建包容性诗歌生态”的理念,“‘包容性的诗歌生态’主要是指诗歌界秉持‘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的原则,改变新旧诗对立对抗的局面,让新旧诗不再‘乱吵架’,实现新旧诗体的‘存异求同,彼此竞赛’,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分道发展。”在旧体诗内部,这一理念同样适用,古体诗和近体诗都能茁壮成长,诗歌生态系统才会保持平衡并焕发生机,千芳竞秀,呈现欣欣荣景。如果只有近体诗一枝独秀,就像自然生态系统只有一种植物生长,不免单调,并潜伏危机。一个作者的诗集中,唯有近体诗,是乏味的,乃至让人失笑的。如果一个时代没有厚重的古体诗,必然使诗史单薄轻巧,绝非正常。

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是,走出重近体、轻古体的误区,在古体诗写作方面多用心,追求诗体多样化,拓宽旧体诗写作路径,增强旧体诗表现时代的能力。宏观言之,全球化及中国崛起时代,历史变迁波澜壮阔,社会生活备极灿烂,为诗歌写作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斑斓多彩的诗材,需有鸿篇巨制加以反映、容摄。诗家应发挥古体之长,作严肃的精神创造,就重大主题和题材,精心构思,写出鸿篇巨制,以为国家之光、诗歌之光、世界之光。微观言之,诗人采用古体,一能更好地展示才情,二能显示风格多样化,三能更具体、真切写出个人经验,从单一走向丰富,从轻巧走向博大,进而凸显自己的价值和地位。报刊和网络平台要注意发表优秀的古体诗作。诗词竞赛也要以思想艺术为评判标准,而不能以诗体为标准,歧视古体诗。

不言而喻,不管写古体还是近体,都要追求独创,写出新意,提高思想和艺术水平。而要创新,一条重要的路径就是关注当下,写出时代感、个性化。陈独秀《文学革命论》是新文学运动的纲领性文献之一,他倡导的“三大主义”影响巨大。其文曰:“旗上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易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曰,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会文学。”陈独秀是文化激进论者,他对古典文学的评判有极端之处,但他指出的旧文学之弊端:雕凿、陈腐、迂晦、艰涩,在近体诗中体现得最为典型。而建设平易、抒情、新鲜、立诚的新文学的祈向至今不过时。我在《当代诗词向新诗学习什么》(《贵州社会科学》2017年第5期)中说:“新文学家曾对旧体诗发起猛烈抨击,他们抨击的地方就是新诗试图突破的地方,也就是旧体诗应该反省的地方。新诗突破创新之处,也就是值得旧体诗学习之处。”这一点,近体诗写作尤需注意。


五、附论自标诗体问题


当代旧体诗写作中还有一个误区,附带一论。就是有些人喜欢自标诗体。他们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写的是律诗,在题目前冠以“七律”“七绝”之类名目。如果其诗合律,尚无大碍,但有些诗并不合律,于是弄巧反拙。不标诗体,读者可以把它视为古体,姑且算诗,而一旦标明,画蛇添足,就贻笑大方。有些“诗”本来就是几句拙劣的顺口溜,而自标律绝,以为可以抬高诗价,乐此不疲,令人喷饭。此不可不戒。

古人作诗,从来不自标诗体,因为古人浸淫于诗中,熟悉各种诗体的特点,一看便知。只是在编诗集的时候,有的按诗体分类,才会出现七律、五律、七绝之类字眼,但都是在大类中申明,绝不会在哪一首诗前自我宣扬。而且按诗体分类编排的诗集,也不是学者提倡的,最受推崇的编排方式是编年体,这样的编排便于知人论世。

考自标诗体之起因,可能是受了毛泽东诗的影响。公开发表的毛诗,都标明诗体。而毛诗的经典化程度高,当代许多人学诗、写诗都以毛诗为样板,于是就形成写近体诗要标明诗体的印象,纷纷效仿。但实际上,毛公博极群书,他们那一代人又自小受到古典诗歌训练,他深谙作诗之道,所以写诗并没有自标诗体的习惯。观毛公书自作诗手迹,都没有交代诗体。毛诗每首诗都冠以诗体,应是报刊和毛泽东诗词集编辑为了便于读者把握加上的。手头有一本文物出版社1962年出版的《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是公开出版的毛诗词的最早版本之一,扉页有说明:“本书收入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以前发表过的二十七首,这次出版时经作者作了校订,另外十首是没有发表过的。文物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十二月。”这段文字用的是手写体,虽然没有交代书写者,但一看就知道是郭沫若手书的,所以才会按手迹印制。是集按写作时间排序,诗词混编,由于词都有词牌,所以诗也就加了诗体。这是臧克家等编好后交毛公“校订”的,毛公认可这种做法,是出于对读者的关心。好心但未必符合诗歌传统的行为被不明就里者奉若神明,自标诗体的现象就成为当代旧体诗写作风气。

今人写近体诗,要遵循传统,回到只写诗题不标诗体的正途,保持诗之庄重,并避免不合格律而贻笑大方之弊病。

 

(作者系云南中华文化学院教授、副院长,云南民族大学古代文学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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