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果 发布于2020-04-15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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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慎行(1650~1727年,字悔余,号他山。浙江海宁人。是清初诗坛“六家”之一,被尊为东南诗坛领袖。他对清初诗坛宗宋派有重要影响,是该派的中流砥柱和集大成者。在诗歌创作、诗歌艺术研究和诗学理论研究上,查慎行均有建树,生平诗作不下万首,堪称多产诗人。其诗博采唐宋,而尤专于宋;深得力于苏轼、陆游;诗风清新隽永,艺术上以白描著称。海宁查氏是江南名门望族,家学渊源深厚,当代著名的武侠小说大家金庸就是查氏的后嗣。
查慎行一生“行程万里半天下”,遍游大半个中国。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68岁的查慎行应广东巡抚佟陶庵之邀,从家乡海宁来岭南游历了半年之久,所至之处,辄有吟咏。留诗《敬业堂诗集之“粤游集”》二卷。这次岭南之行,查慎行自韶州,经广州,一路沿西江而上,到肇庆,过羚羊峡,然后抵达封川。到封川小住,见封川的社会安宁、物产丰登、百姓勤劳节俭、江上船只来回穿梭、市集贸易繁荣,于是欣然吟诗一首五律《封川》:
十咏传嘉祐,征途喜乍逢。
时平山少盜,俗俭户劝农。
趁雨收新麦,连邨急暮舂。
江船多贾客,一稔給鄰封。
这首诗的大意:这次远行(来粤远游)的路途上,刚刚抵达封川,见识了北宋嘉祐时期封川的“十咏佳传”,十分高兴。封川历来时世承平,虽山多但少盗贼,民风淳朴,户户勤俭,官府积极鼓励农耕。白天在田间,农户都在趁大雨到来之前收割新成熟的稻谷;当暮色降临的时候,村村的人家都响起忙碌的舂米声。而在封川码头所见,客商云集,江船在西江上繁忙地穿梭,搭载着丰收的农作物,交易到与封川相邻的各地去。
该诗十分符合查慎行作诗喜欢白描的艺术特征,粗略几笔,无多修辞,就直白地描绘了封川城乡一派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景象。
然而,该诗的首句“十咏传嘉祐”,具体来说又是怎样回事呢?其实这句,查慎行还专有一注称:“宋嘉祐中,田开知封州,有临封十咏,盛夸风土之美。”从注解可知,查慎行当年游历到封川时,除上述所见外,还了解到北宋嘉佑年间在封州任知州的田开曾写过一首《临封十咏》的组诗(临封即封川),该组诗与他所见的景象十分相似,因此诱发诗兴,故作此诗盛赞封川。
作为清初的查慎行到封川时,大概与北宋嘉祐年中任封州知州田开相隔有658年。600多年来,田开的咏作依然在封川流传,封川依旧保有以往的安宁和富足,不得不说是个佳传,亦足以说明田开这位曾经的封州知州,当时不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且还为封开留下一首传世佳作,颇为人们所传咏,经久不息。
田开,广西恭城人,仁宗庆历六年(1046年进士。曾知兴隆县;嘉佑三年(1059年)知封州。据《封川县志》载其“爱民重士,兴学劝农,吟咏甚富,及去任,民怀其惠。”说的是田开在封州任知州期间,爱民如子,重视有学识的贤能志士,积极兴办学校,鼓励农耕,而且善于吟咏,作品颇多。田开卸任后,民众十分怀缅他给予封川人民的恩惠。
田开知封州距今已有960多年,如何田开是个善于吟咏、是个能够赢得封川民众爱戴的好官?就要探究一下田开在封州所作的《临封十咏》,看他都写了些什么?同时就会明白查慎行因何说“十咏传嘉祐”的。
《临封十咏》
其一
我爱临封好,人烟十里赊。秋冬三酿酒,风景四时花。
竹屋无贫子,渔村足富家。守官真吏隐,谩放日高衙。
其二
我爱临封好,诗人兴味长。岭南蕉子国,海上荔枝庄。
民有百年寿,家藏十岁粮。宦游无远近,乐处是仙乡。
其三
我爱临封好,西山释子家。长松抱石转,一径人溪斜。
池满浇花水,岩生供佛茶。僧闲似官况,人兴两无涯。
其四
我爱临封好,江流压水滨。东山画屏展,北阜翠虬驯。
十里长松道,三春解佩人。乘闲狂太守,屐齿往来频。
其五
我爱临封好,新来建学宫。杏坛分旧址,芹泮得遗风。
竹长当轩翠,花开入座红。时来乘小舫,惊散浴沂童。
其六
我爱临封好,横塘冰浸山。鱼龙变化处,士友往来间。
峙带琴书出,静陪鸥鸟闲。吏民相其乐,浑不记乡关。
其七
我爱临封好,宾朋日往还。年来甘白酒,老去益朱颜。
引鹤游西寺,携琴上北山。君恩虽未报,公外未偷闲。
其八
我爱临封好,江楼四望遥。宾朋须共赏,风月故相邀。
清兴拼成痴,诗狂不碍条。谩劳争自洁,适意乐偏饶。
其九
我爱临封好,迎门水绕流。名山称濯锦,胜景说灵洲。
嫩草青莲座,奇花香入楼。公余无一事,携酒任遨游。
其十
我爱临封好,从来礼仪乡。江山足形胜,人物半冠裳。
川抱明珠媚,林依紫桂香。业儒忻此屋,子弟满封庠。
纵观田开这组五律十咏,言辞朴实、简练浅出、清新淡雅、朗朗上口、雅俗共赏、脍灸人口。他写了十个场景,用了十个角度,把封川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风光秀景、兴学劝农、为官爱民等方方面面都写了个遍。但,在此不打算对每咏都一一详尽。重点说说“十咏”里面,有不少让人拍案叫绝、为之喝彩之句,很值得回味。
一是,十咏的开句皆曰“我爱临封好。”起句就开宗明义,突兀高远,势如滔天,引人入胜,对封川表达了强烈的热爱之情。就如连喊了十声“封川,我爱你”一样激奋人心。现在流行网语说重要的事情要连说三遍,但对比古人田开重要的事情连说十遍,那真是弱爆了。该起句主题清晰、直白,体现一个“爱”字,起到了吸引眼球、拨动心弦、让人非读其“十咏”不可的效果,十分妙哉!
二是,“岭南蕉子国,海上荔枝庄。”这句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这不就是描写江口半岛往昔的画像吗(当然也可以是描写灵州或整个封川地区)?此句娴熟地运用了比兴手法,借助封川地区遍种香蕉和荔枝这两种典型岭南水果,把封川描画为自己心中理想的国度和家园,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封川人民过着幸福、富足生活的美好祝愿。“国”、“庄”这两个字,十分具有想像力。远远望去,昔日江水环绕的江口半岛种满了香蕉和荔枝,此地俨然像是在岭南、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处世外桃源。因而对封川而言,你还能不爱吗?
三是,“我爱临封好,从来礼仪乡。”这句直白而又自豪地告诉大家封川自古至今,从来就是礼仪之乡。当然这里田开也不是瞎说的,何以见得?因为自古以来,这里的人们崇尚儒学,尊敬孔孟之道,被称之为岭南文化的发源地,历史上出过许多有文化、有影响力的人物,如如东汉的《左氏春秋》博士陈钦、陈元父子,汉末佛学先驱牟子,三国的岭南王士燮,唐岭南第一状元莫宣卿,清代在大豪岩捐资办学刘镇福等等。南宋初年的《临封志》就记录着“封川风俗其民知义”,说封川的民众知晓仁义,并举例说:“苏子瞻作司马温公神道碑云,公薨,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公之至诚,无所不感。而封之民独见,称于坡公亦足以见!”。说是司马光薨逝后,远在岭南的封川民众相率致祭,令苏轼都十分感动。而直至今天,在封开的杏花、渔涝两镇,还保留着“归仁乡”和“文德乡”两处冠以“仁德”的地名;清道光间建的一家书院取名就叫“仁里书院”。这都足以田开所说封川是礼仪之乡由来已久,礼仪之乡早早就镌刻在封川人的心底里。“从来礼仪乡”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它承载着包含着文化繁荣、礼仪道德兴盛为主要内容的中华文明于封川得以延绵不断的辉煌历史。
除上述三点之外,组诗中还处处佳句连连,比如:“长松抱石转,一径人溪斜”,“江流压水滨”、“横塘冰浸山”,“嫩草青连座,奇花香入楼”,“名山称濯锦,胜景说灵洲”等等,无不把封川的山水及田园风光尽收眼底。而“川抱明珠媚,林依紫桂香”句,契合二则封川人爱好读书的典籍。“川抱明珠媚”指的是莫宣卿,莫宣卿当年的状元诗《赋得水怀珠》有云:“长川含媚色,波底孕灵珠”;“林依紫桂香”则指生于封川的孔平仲,孔平仲小时候其父孔延之在封川设“桂堂”供其三个儿子读书,孔平仲有赋《桂堂》赞桂花云:“秀气清香自一家”。意述封川除山水田园之外,还是一处书香之所,鼓励人们热爱读书,读书而达理,达理知礼仪。如此等等佳句比比皆是,这些都大大地充实了田开喊“封川,我爱你”的理由。
田开此组影响很大,往后次韵田开十咏的还有唐时雨、蒙尧仁、赵廷忠等一众仕人和乡贤;明代的封川知县方尚祖亦对田开尊崇有加,他主修的封川第一部县志,就把田开的这组十咏诗收录其中,并且自己还和韵了十咏,诗前他特别加注:“临封旧封州也,廨宇壁间宋守田公开上韵,亦脍灸人口矣。”从其诗注中可以了解到田开这组诗,一直悬挂上封川的官署的壁间,估计到清朝时还挂着,也难怪查慎行到封川游历时,一眼就看到了在县衙的墙壁上挂着田开这组诗,因而才有了他给封川的留诗《封川》。
但凡热爱封开一草一木的人士,相信读了田开这组脍灸人口的《临封十咏》,以及查慎行的《封川》时,都会在心底间涌动着一股浓浓的“乡愁”,充溢着一种久违了的而又渴望即刻目睹封川秀丽山河的情怀。我亦爱临封好,冀好诗永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