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学生们一起学习杜甫的《登高》。以下是其中的一段“对”话。

●学生：老师，您说，“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联的对仗，可以说不工整，请您给我们讲一讲。

●老师：我们单独来看一看“无边落木”和“不尽长江”的对仗情况。

第一，“江”对“木”。

名词对名词。按照古代要求，还要将名词划分为若干小类，如天文、地理、动物、植物，等等。所谓“词性相当”，也包括不将这些小类的一类去对另一类。“江”属于地理，而“木”属于植物。显然，“江”“木”不属于同一小类事物，故二者相对不是工整的对仗。

第二，“长”对“落”。

前者为形容词，后者为动词。在古代，二者均属虚字，但是，古人又将虚字分为“死”“活”两类，“死”者即形容词，“活”者即动词，在对仗时，就像名词强调小类相对一样，虚字也强调“死”“活”相对。显然，“长”和“落”难以达到“词性相当”的要求，即使按照今天的《联律通则》，也达不到“词性对品”的基本要求，因而二者相对肯定是不工整的。

第三，“长江”对“落木”。

“长江”是专有地理名词，“落木”是表示植物的非专有名词或者临时结构。按照古代的要求，专有名词只能跟专有名词相对，最好是人名对人名，地名对地名，所以，二者相对肯定不属于工整的对仗。

第四，“不尽”对“无边”。

     关于“不尽”对“无边”，可以按三种情况来考察。第一种情况，把二者分别作为一个词来看，“不尽”属于副词和形容词，“无边”则属于动词（尚尔元：《实用现代汉语词典》，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0年，88页，1219页），跟“长”对“落”的道理相同，由于词性不能“相当”或“对品”，故“不尽”和“无边”不能相对。第二种情况，把二者分别作为一个词组来看，“不尽”是偏正词组，而“无边”是动宾词组（或述宾词组），由于古代要求相对的双方结构相称，而二者结构明显不“相称”，同时，也达不到今天的《联律通则》“结构对应”的基本要求，所以，二者不能相对。第三种情况，把二者再分别细划为两个词，即“不尽”划为“不”“尽”，“无边”划为“无”“边”，则“不”对“无”是副词对动词，按古代即助字对虚字；“尽”对“边”是动词对名词，按古代即虚字对实字，仅从词性上看，相对的双方就已经是风马牛不相及了，因此，与所谓的工整是沾不上边的。

综上所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联的对仗，可以说不工整。

●学生：老师，对仗不工整就是不工整，为什么您又说，可以说很工整呢？

●老师：我们仍然用“无边落木”和“不尽长江”的对仗情况来加以考察。

第一，“江”对“木”。

按照古代的观点，“江”“木”不属于同一个小类的事物，所以说二者相对不工整；但是，根据今天的《联律通则》“词性对品”的要求，按现代汉语语法对词性的分类，只要上下联对应的词或词组的词性相当即构成对仗。而“江”“木”均为名词，二者无疑是“词性相当”的，因而是“词性对品”的，所以二者相对是工整的对仗。再说，从小类事物对仗跨越到更宽广的事物对仗，突破局限，拓宽境界，显然是正能量的方法，所以对仗不仅十分工整，而且有新的东西出现。

第二，“长”对“落”。

形容词对动词，按照古代的基本要求，不工整。但是，根据《联律通则》所言，“落”字运用了传统修辞对格中的“转品”手法，起到了化“不工整”为“工整”的作用。转品就是词语由一种词性转变为另一种词性，相当于古代汉语中的词语活用，比如“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就是转品修辞的成功范例，“绿”本来是形容词，但在诗句中转变为动词使用，起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同样，“无边落木萧萧下”中的“落”由动词转变为形容词使用，与“不尽长江滚滚来”中的形容词“长”相对，不仅非常工整，而且增加了诗句的意象，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按古代的说法，就是在虚字（即动词、形容词）的“活（动词）”与“死（形容词）”之间进行变化，丰富了观察事物的角度，这显然也是正能量的方法。

相对于基本规则而言，传统对格则是属于更为高级、更为复杂的范畴，今天的《联律通则》也明确规定，凡符合传统修辞对格，即可视为成对。

第三，“长江”对“落木”。

专有名词对非专有名词或者临时结构。按古代要求，二者相对不属于工整的对仗。但是，按现行的《联律通则》，上联和下联句法结构中处于相同位置的词或词组，其词性相同即构成对仗。“长江”“落木”，总体而言，均为名词，按词组分析，则均为偏正词组，不仅属于“词性相同”的范围，可以“词性相当”或“词性对品”，而且，二者结构也“相称（古代要求）”或“对应（《联律通则》要求）”，因此，二者相对是百分之百工整的对仗。

第四，“不尽”对“无边”。

大家知道，《联律通则》规定，“在以名词为中心的偏正词组中充当修饰成分的词”属于允许不同词性相对的范围。“无边落木”和“不尽长江”就是以名词“落木”和“长江”为中心的偏正词组，也可以说是以名词“木”和“江”为中心的偏正词组，“落木”和“长江”（也可以说“木”和“江”）前面的修饰成分显然属于“在以名词为中心的偏正词组中充当修饰成分的词”，因而也就“属于允许不同词性相对的范围”，进而也就属于工整的范围。所以说“不尽”对“无边”是工整的对仗，而且，既然符合《联律通则》，要说非常工整也无不可。

综上所述，“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联的对仗，可以说很工整。

●学生：老师，您在前面的分析中谈到了“古代要求”和《联律通则》，而且，好像“古代要求”比较严，而《联律通则》比较宽，我们写作时应该遵循哪一个呢？

●老师：两个都可以遵循，但要注意关联和发展。

事实上，“古代要求”和《联律通则》并无宽严之分，更无优劣之别，它们只是对仗规则发展的不同阶段，后者是前者的继承和发展。就本质而言，二者的规定有许多是完全相同的，娴熟应用都能创作出优秀作品。因而在写作时，遵循“古代要求”还是《联律通则》，完全是作者的自由。一定要说不同的话，此时也只能想得起以下几点，一是古今之异；二是个别细节之异；三是诗家、词家、联家以及评家的观点之异；四是有没有广泛统一而权威的明文规定之异。

需要强调的是，第一，由于时代不同，“古代要求”和《联律通则》存在着“适应性”的差别。因为它们分别是各自时代创作实践和理论研究的总结。换言之，它们分别是各自时代生活方式、心理需求、语言习惯以及审美观念的反映。所以，古代要求更多地适应古代，《联律通则》更多地适应现代。第二， “古代要求”多数处于约定俗成或散见文字状态，没有国家层面的、官方的、正式的、统一的、权威的、通用的条文规定及规定文本，因而存在着你知我不知、我信你不信的情况，其影响范围也因此而受到极大的局限。所以，在具体应用中，对一些规则，东边重视，西边轻视，甚至无视；对一些规则，公说有理，婆说无理，甚至不理，让人莫衷一是。

因此，建议大家遵循《联律通则》应用对仗手法，因为《联律通则》是当代国家层面的、官方的、正式的、统一的、权威的、通用的明文规定。尤其值得注意和学习的是，它大力张扬的一种思想——“求正容变”。马凯先生认为，对格律诗的继承与发展，在形式上，既要尽可能地遵循“正体”——严格的诗词格律规则，同时，为了更好地表情达意，又可以适当地“破格”、“变格”。其中，在谈到对仗时，马凯先生说，“律有定对”，做到完全的“工对”当然好，而适当的“宽对”也应该允许。比如，“词性相同”的范围可适当放宽，可以是同一小类的词相对，也可以是同一大类的词相对，还可以是邻近的两类词相对。关于这一点，《联律通则》更是明确主张，在满足一定条件的情况下，允许不同词性的词、不同结构的词组相对，等等。

我们刚刚在上面分析了“无边落木”与“不尽长江”的对仗问题，显而易见，如果按古代的要求，二者肯定是不工整的对仗，甚至于有完全不能相对的成分，即使是伟大诗人，那肯定也只能说“不”了；但是，如果根据今天的《联律通则》来分析，二者相对就非常工整了。换言之，就是按照“求正容变”的原理来分析，二者就属于非常工整的对仗。

众所周知，《登高》是诗圣杜甫的代表作之一，其崇高的历史地位早有定论，“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一联更是家喻户晓的著名诗句，二者的对仗也被公认为非常工整的对仗。那么，“非常工整”的依据是什么呢？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求正容变”。因而也可以说，“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对仗走的是“求正容变”的路子，而“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对仗也成为了“求正容变”的经典范例之一。由此可见，“求正容变”之路不仅古已有之，而且是被古往今来的许多著名诗家、词家、联家和论家所公认并一直广泛应用的创作方法。

综上所述，强烈建议大家遵循《联律通则》应用对仗手法。

●学生：老师，我们很期待今天的作业。

●老师：学而时习之，多练是必须的。请同学们按要求完成下列作业。

1.百度并学习《联律通则》、毛泽东《七律·和柳亚子先生》，根据《联律通则》分析下面一联诗句对仗“求正容变”的情况。

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

2.自撰对联一副，体验并说明“求正容变”。

3.既然“求正容变”之路古已有之，为什么到了文明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还需要像马凯先生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来大声疾呼呢？请百度查阅相关资料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