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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诗传不在多一字费吟哦

小松果 发布于2020-05-28 16:14   点击:989   评论:2  
《封开诗话》(三十一):
 南宋后期,被称为“一代文宗”的刘克庄写过一首小诗,送给一名当时赴封州任法曹的官吏,这首《送封州方法曹》如下:
                                  地远无迎吏,州城若个边。
                                  宁甘茅屋粥,勿饮石门泉。
                                  旋橐挑诗卷,家书托客船。
                                  安知二千石,不荐议曹贤。
  诗的大意是这样的,首联说:封州之地偏远,你去那里任新职,估计也没有迎候的官吏招呼你,因为那里的州城都是个很边很边的地方。颔联说:去到那里要切记,宁愿甘于住茅屋、喝稀粥,也不要喝石门泉水。石门泉,又称贪泉,是古代一则岭南典故,传说人饮其水起贪心,即便是廉士亦变贪,劝人切戒贪念。颈联说:行里袋要装些诗卷,到任后别忘了多写点家书捎回来。尾联说:先当好一个议曹(郡守的属吏,这里指法曹,司法官吏),哪知你的上级(二千石,郡守级的官员)就不会举荐你继续进步呢?这首诗是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叮咛和嘱托,鼓励后辈不要怕到落后边远的地方任职,要勿贪,要守清贫,还要不懈学习,做好本分,继续进步。于刘克庄而言此送别类的诗并不多见,说明这个年轻人与刘克庄关系非浅。
   刘克庄(1187—1269年),初名灼,字潜夫,号后村,福建省莆田市人 ,初为靖安主薄,后长期游幕于江、浙、闽、广等地。诗属江湖诗派,作品数量丰富,内容开阔,多言谈时政,反映民生之作,早年学晚唐体,晚年诗风趋向江西诗派。词深受辛弃疾影响,多豪放之作,散文化、议论化倾向也较突出。曾授工部尚书、特授龙图阁学士。刘克庄笔耕不辍,颇有造诣,存《后村先生大全集》。胡适先生在其所著的《白话文学史》说,刘克庄“有悲壮的感情,高尚的见解,伟大的才气”。南宋理学家林希逸在《后村先生刘公行状》说:时人“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故使在南宋后期刘克庄就有了“一代文宗”之称。
作为一代文宗,又是如何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封州小官吏发生呢?自然这位到封州任职的方法曹与刘克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来方法曹,姓方、名元吉,字文甫,其生卒不详,莆田人,是刘克庄的莆田老乡。史料对他的记载很少,现能查到的仅知其历任封州法曹、咸淳二年(1266)任潮州通判、海丰令。关键一点他是方信孺的侄子,而方信孺则是刘克庄是世交,名堂可不小。
  方信孺(1177-1222年),字孚若,号诗境,兴化军,莆田人。有隽才,未冠能文。周必大、杨万里颇赞善之。以荫补番禺尉,治盗有异绩。开禧三年(1207年)假朝奉郎使金,自春至秋三往返,以口舌折强敌。历淮东转运判官,知真州。后奉祠归,屏居岩穴,放浪诗酒以终。其父为叶颙宰相的女婿,而方信孺则为叶颙宰相的孙女婿。方信孺工诗词,著有《南海百咏》、《南冠萃稿》、《南辕拾稿》、《曲江啸吟》、《九疑漫编》、《桂林丙》三集、《击缶编》、《好庵游戏集》刊行于世。刘、方两家人既是莆田老乡又是至交。据记载,在莆田刘氏和方氏两家婚姻关系中,以刘克庄、方信孺为主的刘方家族关系最为特殊与密切。刘氏、方氏二家族,自南宋以来、连续四代缔结多层的婚姻关系,所以方元吉也可以说是刘克庄的世侄子。
  莆田人世代爱学习,在宋代,莆田虽偏居东南沿海一隅,但科甲鼎盛、名扬天下。有文献记载,最早迁入莆田的方姓人,在莆田科举史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就方氏而言,据统计,两宋319年间,莆田方氏家族考中进士的有132人,为诸姓之冠。有“28对父子进士、26对兄弟进士,让莆田的方氏成为文坛佳话。”让世人赞叹不已。宋朝莆田的方氏,个个是“学霸”。这群学霸之中就有一位先于朱熹写下“天光云影共徘徊”名句,于1166年出任封州知州的莆田人方维。约100年后,同为莆田人、同为方姓的方元吉也到封州任法曹,也算是个巧合。虽然方元吉在封州只是一名法曹而已,并无业绩可考,但他的确一直都遵循刘克庄所赠言爱“挑诗卷”、守清廉,不但在仕途上有所进步,而且在诗赋领域也有点作为,著了一本《竹斋集》,可惜已失。晚年时仅留下一首七绝《无题》诗存世:“一穗香烟到日斜,静听蜂报二时衙。老僧不解伤春意,多采梨花作供花。”
  有关方元吉的这本诗集,还费了刘克庄不少心血。刘克庄治学十分严谨,尤其是针对其世侄方元吉,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方元吉出了《竹斋集》后,想请刘克庄看看,给提提意见,说几句好话。那时刘克庄已是晚年,眼神又不好,但他还是认真看了。看后非但没给说好话,甚至还被他批得一文不值;为此还专门给方元吉写了一首诗和一封信(跋文)。诗是《题方元吉诗卷》:
                               古来名世者,一字费吟哦。
                               物贵常因少,诗传不在多。
                               词人三影句,处士五噫歌。
                               子壮吾衰矣,无因共琢磨。
  显然刘克庄对方元吉这本诗集是不满意的,嫌他无大家之风,没能做到“一字费吟哦”、“诗传不在多”的境界,还说你还年轻,我却已衰老了,恐怕以后没机会“共琢磨”了。可能因没得到刘克庄的美言和肯定,导致方元吉这本诗集散失未可,但突显了刘克庄严格的治学态度。就算请益是世侄子,照样如此。由于在这首诗里,刘克庄诠释的道理反映了一种至高的治学境界,故而该诗也就成为了刘克庄的代表作之一。
  也许一首诗还不能完全表达刘克庄对方元吉的全部心意,因此,他又为这本诗集写了一封题为《方元吉詩》的信给方元吉:
   “君家诗境公诗,天材奇逸,笔力宏放,亦书撑肠柱腹,英华发外而然,又周游天下,南辕湘粤,北辙汴燕,纵览祝融扶胥太行黄河,故挥毫之际如有神助,余尝有吾言二十韵题其集。若武成诗得于天资于书者,足历而目击者皆不及。鲁直以冥搜精斫,有所悟解,每一篇出。仲白、季蕃辈,皆惊异水心。南塘二老,各待以小友,余尝誌其墓,其父子仙去,今踰三纪。于海丰令,君元吉亦接为诗,莆赋多而诗少,与君同嗜好者,不三人,皆推让君,君益自喜,丛稿欲十陪于煮瀑,数陪于南冠、桂林诸稿。君不能尽抄前数年出旧作,近又出新吟,各一编示余,余病眊不能遍览大率。飄逸者學詩境,轻清者学武成,可谓善学矣。君才固髙,然年少而仕淺,书果撑柱欤?游历果周遍欤?气說而思敏,人未一字,我已数首,果冥搜欤?果精斫欤?君以为已然耶,未也。昔曾茶山,以诗示吕紫微,吕病其无新意;朱晦庵读吕诗,则曰:居仁论诗要字字响,后来诗都都哑了。君试以此二說,就丛稿中,择其无新意者,哑者不似此。诗境父子者,去之又去之,去之尽,则有新意者,字字响者。似诗境父子者,出之它日,为别一编,老汉当为君重說偈言。君方氏,字文甫,元吉名也,于诗境公为叔,于武成为从伯父,武成自号煮瀑庵。”(见《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零八)
  信中说:您家叔父方信孺,对诗颇有心得,所作之诗,汇集天下奇逸的题材,笔力宏放,他饱学诗书;其精英华彩发端于外而又归于自然;他长年周逰天下,南至湖南广东,北到河南河北,纵览衡山祝融峰、陕秦大地、山东太行及黄河流域,丰富的阅历,故而使他在挥毫之际有如神助;我曾为他文稿题写过一首《跋方云台文藁二十韵》称赞他。而您伯父方武成写诗作文,得益于他读书有很高的天资,所涉足的地方和目睹过事物皆不及您叔父,阅历没您叔父丰富。黄庭坚作诗须深思苦想、精辟斧砍,每一篇必致有所悟解才下笔。而赵庚夫、孙惟信等人的诗多为空谈,都不同于叶适,叶适主张功利,反对空谈,是事功学派的代表人。而赵南塘父子,待以上各位都视同为年轻人,我曾经为二老写过墓志,可惜二老仙去,至今已逾三十多年了。如今您方元吉已是海丰县令,亦接过前辈之笔,努力为诗;莆田人作赋的多,作诗的少,现在与您有作诗嗜好的,不过三人,他们都推举您,说您作诗最好,您就越益自喜,想着给我审阅的丛稿多于您伯父十倍,也多于您叔父《南冠萃稿》和《桂林丙》等稿的数陪。您的诗稿不能尽抄些前数年的旧作,而应该把近来所出的新吟,与旧作分开,各自一篇给我。我老了,眼疾一直不好,大概不能通篇阅览您的诗稿。但想告诉您,若想诗风飄逸则要学您的叔父,若想诗风清新则要学您的伯父,这就是可谓的善学啊!您的才气固然很高,然而毕竟年少,仕途还浅,您果真已做到读万卷书?果真已做到行万里路?您的心气,说起来也够思敏;您的诗别人未必字字详读,但我已字字详读数首;您写出来的诗,果真觉得做到了苦思冥想?果真做到了精辟斧砍了吗?您可能以为已做到了,但我认为您没做到。过去曾几所写的诗,总是拿去请示吕本中,让他提提意见,而吕本中则诟病他的诗无新意;而朱熹读吕本中的诗时就说:吕本中评价诗,要求字字响亮,要令人眼前一亮。如果前人把某一事物写响了、写绝了,那么后人再写同类的诗则统统都哑了,只能拾人牙慧,达不到令人眼前一亮的要求。所以,您应该尝试按照“写诗要有新意、要字字响亮”这二点要求,就您的丛稿,择出那些无新意的,语句哑火的,不够响亮的。作为方信孺的侄子,更应该做到把丛稿的内容“去之又去之”,去尽了糟粕,留下来的则是精华,就是有新意、字字响的。按此要求,您他日出稿,分别编辑,老汉我定当为您重新写一首颂词。
   这是刘克庄一篇非常有力度的劝学篇,与荀子的《劝学》异曲同工。荀子的“劝学”讲的是“青出于蓝”、而刘克庄的“劝学”讲的是“去糟粕而取精华”。信中提到的知名诗人,应都是方元吉熟悉的父辈或同辈人士。
  一般来说,年轻人求前辈指点,前辈多以赞扬鼓励为主,而刘克庄此信,完全没有一句表扬方元吉的话。他对后辈治学要求之高可见一斑。无论写诗、作文,追求“有新意”和“字字响亮”是刘克庄的治学境界。他的“挑得诗囊,抛了衣囊。”、“春兰末了夏兰开,万事催人莫要呆。”、“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等名句就颇有新意和独响。
   当今社会学风处处充斥着浮躁、浅薄、空泛的现象,以国学之名唬人者易找,真正能写出有独立思想和新意之作品的难求;青出于蓝者已是昨日黄花,字字响亮者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刘克庄与封州方法曹上述这则诗坛掌故,或者是一付良方,能治疗浮躁,告别浅薄,戒除空泛,促使我们潜心专研,勤于思考。相信以后的治学,只要丰富了阅历,而且又能饱学诗书,在此基础上,再从新意和响亮方面下足工夫,力求“去之又去之”,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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