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樓長聯句腳平仄律評議》
    晴嵐書室謝池春（沛文）撰 

長聯句腳平仄格中的長平格（今常被誤稱為「朱氏格」）：
……平平平平平平仄 （上聯）

其實除了可以純粹是「全平一仄」式之外，亦常用以統合其他格調：即「除末句句腳收仄之外均為平腳」的基本概念之下，插入其他格式加以統合，較多時是「長平統合子聯格」，但此格我這裡暫且不談，先借大觀樓長聯，解釋一下「長平統合馬蹄格」的構成。
這些都是長平格的獨特功能，但這種功能，余氏馬蹄韻信徒們都一無所知，所以看不出來：因大家只知「長平」之標準特徵，所以凡是以長平統合、中間包含仄腳的都被視為不符合長平格特徵，卻不知道其中有些實有長平概念的存在。

傳為清代名士孫髯翁所作的雲南大觀樓長聯，有「天下第一長聯」之稱，共180字，上聯寫景，下聯詠史。爰錄如下：

雲南昆明大觀樓長聯： 

（我給出標點「//」劃分節段） 
上聯：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蘋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下聯：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儘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全聯句腳平仄】
上聯：
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 
下聯：
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 
【註：表示子聯「仄·平」。表示斷句式子聯「平仄：仄平」。表示子孫聯「平·仄：仄·平」】
。。。。。。。。。。。。

如果此聯我這樣劃分節段成立的話，這句腳平仄律便是馬蹄韻。此聯詩聯界有不太相同的斷句與劃節段法，不過分歧不算大，我認為這樣劃分比較合理，謹依此具體分析一下。

只單說上聯（下聯相反）。
我已給出標點，用「//」分為四個節段。長聯中按文意分組別，或稱組，或稱節，或稱段，不需執著。

第一節段四句，為「平仄仄平」。首句「五百里滇池」之後，有人主張不逗開，作三句看，我則認為逗開舒服，作四句論比較恰當。
如此則句腳「平仄仄平」，四個都是散律句，若都是對仗句，則看作馬蹄韻之外，還須同時作長平統合子聯格看待。現四個合律散句沒有對仗，便只宜算是標準馬蹄韻，這首段「平仄仄平」符合馬蹄韻的基本形態。

第二段六句。前面「看」字，為一字下領四個對仗句，後隨兩個散句。整組六個句腳「仄·平：平·仄/仄平」，很明顯這又符合了馬蹄韻單起單收的格調。
然則，這段是否可以同時算作長平統合子聯格呢？答案是不太適合，因為「高人韻士」收仄不合長平格正格。長平格凡上聯中的散律句，宜收平腳。

第三段四句：前半「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非對仗，是兩句成一意的散律句，但與下兩節成對仗：一三節相對，二四節相對，是為斷句式子對聯，如門聯般對比式列（稍異於詩中稱隔句對或扇面對者，我另文關於句腳平仄律概談中論及），謹以「平仄：仄平」表示。此段四句平仄亦合馬蹄，即使連接前面第二段末的單平來看，合為「…仄平//平仄…」亦剛好符合馬蹄韻，節段間平仄接續可謂非常美妙順暢。可見馬蹄韻，縱使在節段分合處，亦不宜出現連續三平、四平的狀況，否則便傾向於長平系列格調了（可另詳拙文對王力長聯的評柝）。

第四段亦四句：「仄平平仄」。這裡以「莫孤負……」三字領起四個對仗句，與前面一節之四句，句意頗有連貫之勢，應否分段便亦有異議。設若分段，這兩段稱之為馬蹄韻則是無懈可擊。若作不分段論，則第三、四段（「霞」與「稻」句）之間尚欠「平仄」兩腳，方能符合馬蹄韻。順提，余教授論馬蹄韻書中，亦有簡單論及此聯，但就相關於這一點，書中謂此間「（馬蹄韻）缺少了一句句腳為平聲的聯語」，顯然不對，余教授這個說法應屬一時失算之誤吧。
再說回來，最後這四句應否另作一分段？我認為不妨，作分段論可也，於是全面判定此聯為馬蹄韻，允稱合理。
而大家還必須理解一點：此節段是上聯結尾，所以這四個對仗句的句腳必定轉換成為「仄·平：平·仄」（子孫聯），一來馬蹄韻必須如此，二來使上聯末端成「平仄」收尾，符合一般斷句聯習慣，成熟對聯宜當如此。

上聯全片分析到此，我的初步結論是此聯屬馬蹄韻格局，懂馬蹄韻的，相信應無異議。但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現在每個節段的最後一個句腳都收平聲，這究竟有甚麼必要性？它包含著甚麼意義？今人，甚至連余某教授，卻都看不出來，因為文化斷層，大家都不懂了。
每個分段的最後一個句腳都收平聲，這是要體現長平格的基本意涵。大觀樓這一長聯的句腳格律，便是「長平統合馬蹄格」。簡稱之為馬蹄韻固然也可以，但不應該對其中的長平格意蘊毫無知覺。

長平統合格，是一個系統格律，其表達有時明顯，有時隱晦，但都圍繞在標準式的「長平」這個基本概念之中加以變化，長聯句腳格律，切勿唯馬「蹄」是瞻。

大觀樓這副長聯，簡稱馬蹄格並無不可，但全稱應是「長平統合馬蹄格」，可以省略統合二字，簡稱「長平馬蹄格」。同樣，「長平統合子聯格」也可簡稱為「長平子聯格」，都可歸屬為長平系列的統合格式之中。

大觀樓這副對聯中的統合馬蹄格，與統合子聯格是很接近的，這裡我試用長平系的概念，將孫髯翁此作上聯輕輕改寫為長平「子聯」格，且不計較句意，旨在示其構成，以及與統合馬蹄韻的分別：

●長平統合子聯格例：
五百里滇池（平），眼底奔來（平）。岸幘披襟（平），喜茫茫空闊無邊（平）。//看北走蜿蜒（平），南翔縞素（仄）；東驤神駿（仄），西翥靈儀（平）。韻士高人（平），何妨選勝登臨（平）。//趁蟹嶼螺洲（平），梳裹就風鬟霧鬢（仄）；更蘋天葦地（仄），點綴些翠羽丹霞（平）。/莫孤負四圍香稻（仄），萬頃晴沙（平）；九夏芙蓉（平），三春楊柳（仄）。

（長平統合子聯格模式一例：） 
平平平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 

平仄調度之後，如此則不合原聯的馬蹄韻，卻完全符合長平統合子聯格。
因今天余教授與其馬蹄韻信眾對此完全無知，若看到這種韻律，無從理解，只能歸入為馬蹄韻的「變格」，於是，馬蹄韻的數據統計中便又贏了一分。

……………………

再試將孫髯翁原聯，完全割斷與長平統合的絲縷關係，改為純粹的馬蹄韻，一「韻」到底，以供比較。

●純粹馬蹄韻格例：
五百里滇池（平），奔來眼底（仄）。披襟岸幘（仄），喜茫茫空闊無邊（平）。//看北走蜿蜒（平），南翔縞素（仄）；東驤神駿（仄），西翥靈儀（平）。選勝登臨（平），能不使高人賦詠（仄）？// 趁蘋天葦地（仄），點綴些翠羽丹霞（平）；更蟹嶼螺洲（平），梳裹就風鬟霧鬢（仄）。/莫孤負四圍香稻（仄），萬頃晴沙（平）；九夏芙蓉（平），三春楊柳（仄）。

純粹馬蹄韻模式一例：
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註：重點是，以「平仄仄平」（或「仄平平仄」）重複運用，一韻到底。故此，亦不必計較各分段煞腳句是否句腳收平聲。】

以上兩副擬作，主要是不同的平仄格式作為比較，文意幸勿過份計較，謹作鋪墊而已。

………………

長平格並非朱氏所創，蓋大家只知朱氏答學生問之記錄，實則此前，此格已經成熟而流行，故稱之為朱氏格甚是荒謬。長平格成為系列格式，它的實用性與使用頻密度是顯著的，也是至今現實中仍然應用的存在事實。從我們長期居處海外地區的詩聯生活體驗看，長平格的應用源遠、持久，是重要而不容否定的，此前我已有不少專文論述。由於清末民初以後長聯逐漸式微，戰後海外與神州大地形成某些文化斷層，曠久日深，至使而今視野狹窄的論者對「長平」產生偏見，更令絕大多數文友產生越來越厲害的誤解與抗拒。

這裡有些地方還值得提醒留意。
孫髯原聯，若單只論後面的第三、四段，這種結構可算段合式地符合馬蹄韻（雖然中間省略了「平仄」兩腳），但相形之下，更加脗合子聯格，所以我擬作長平統合子聯格時，對三四這兩段的交接無需改動。
長聯中這種多屬性格律結構，並不罕見，今有人作數據統計時，往往只懂得將它們，凡二、三句或以上句數的類似子聯格（間含仄腳）長聯，都一概單單歸入為馬蹄韻或其「變格」，不懂得要分析其中是對仗句還是散文句，不理解、不知道有長平系列的統合格所至。（聯例可見拙文論澳門同善堂藏聯與悼白褔臻聯）

因篇幅過長，本文只能淺析句腳格律，長聯中的其他方面，如句腳兩兩交替、長平系列諸格式，或子對聯的不同形態等等，放在另文闡述。
拙文另有姊妹篇，評析王力長聯句腳律，闡釋關於長平統合「子聯」格的長聯實例，歡迎閱覽。
（弘揚傳統，歡迎完整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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