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开花的树

文/席慕容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诗人席慕蓉火车上一次偶然回眸，看见一棵开满花的树。这棵开满花的油桐，像华盖一样站在山坡，随着火车转弯，尚未被看仔细，便已消失。这是一棵存在诗人生命现场的树，震撼了她，于是她写下这首诗。诗人说这是“写给自然界的一首情诗”，可是读者往往把它解读成一首关于少女情怀的诗。恰恰是各种个性化的解读才给诗歌以强大的生命力。

这首诗思路非常清晰，祈求相见——热情等待——失望凋零，从前世到今生，从花开到花落，按照事情发展的顺序，结构严谨完整。诗人巧妙地把一棵树拟人化，在花开花落中演绎一个美丽的故事，展现一份美丽的情怀。

如果把这首诗理解为一首情诗，那一定是一首最美丽的情诗。画面美，情怀美，旋律美。一个美丽的少女，有一个最美丽的愿望，能在最美丽的年华里，结识一段最美丽的尘缘。“求了五百年”，可见“我”的真诚和执着啊;“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可见“我”的珍惜和努力啊;“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可见“我”的激动和喜悦啊。这里蓄足满满的势、深深的情，然而笔锋一转，“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反差之大，失望之大，扬抑有致，余音袅袅。

如果把这首诗解读为一首人生哲理诗，它似乎展现了人生一个普遍现象。希望与失望、梦想与现实、才能与机遇、努力与收获、追求与失落……人生有多少美好的夙愿终以失望告终，有多少美丽的梦想在现实的世界粉碎凋零，又有多少艰辛的努力到头来一无所获，所有的初衷都被遗憾填满，所有的付出终究无人懂得无人看见……

也许你也曾不经意间错过一棵开花的树，辜负了那一树花开;也许你也是一棵始终努力的树，花开一树也早已被人辜负。人生处处是机缘，无论和人，还是和事，还是和物，只是红尘中都是匆匆的脚步。我们无暇为一朵花留连驻足，无暇去欣赏，无暇去感动……

如诗人自己所说，这是写给“自然界的一首情诗”。大自然的馈赠，哪怕是一棵春草，一缕秋风，我们都不应忽视它们。孰不知人与万物的一次邂逅都是五百年的缘分，我们有什么理由拒绝相遇在生命里的那棵开花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