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诗四首
李长吉诗在，谁能逾越？勉力踵其烟尘。
其一
软豆磨齿根，细莎衔老唇。
雕鞍不堪负，卧看槽头春。
苜蓿及四野，维群飞彩云。1
太仆正选士，将征吐谷浑。2
唐王出阵后，说与小儿孙。3
其二
本是汗血种，生来锦绣衣。4
赐予尚书令，日日走长衢。
厩中无霜雪，眼里无高低。
啃柳思玉塞，临风叹数奇。5
此公虽沉重，不许奋铁蹄。6
其三
狼牙深及骨，何能苦纠缠。7
长嘶归车垒，毛血尚未干。8
单于在西北，报向主将前。
拔箭旋花裂，抽丝玉果圆。9
同袍都谑笑，伤在后臀尖。10
其四
一见九方皋，不觉哭嚎啕。
颈是辕索损，蹄是坂上销。11
黄金台已筑，竟任我屈挠。12
锥囊实自试，直钩隐周郊。13
李广桃李蹊，刭身绝域表。14
莫怨天无耳，怨汝不话痨。15
附注：
1维群：《诗经·小雅·无羊》：“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
2太仆：九卿之一，掌车马畜牧。吐谷浑：青海蛮族国家，唐贞观十年，李靖攻灭之。
3出阵后：唐太宗言：“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彼乘吾弱，奔逐不过数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阵后反而击之，无不溃败。”老马已不得复临阵，只好向幼辈传授一下实战经验了。
4汗血：大宛天马，汗出如血。
5玉塞：玉门关。《晋书·秃发傉檀载记论》：“控弦玉塞，跃马金山。”数奇：运气不好。
6李长吉《马诗·十六》：“莫嫌金甲重，且去捉飘风。”此处反用其意。
7狼牙：箭镞之一种。
8车垒：《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于是大将军（卫青）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当匈奴。”毛血：有多义。《孔子家语》：“玄酒以祭，荐其毛血。”老杜《画鹰》：“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韩愈《祭十二郎文》：“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此处借用其词面。
9旋花：良马旋毛如花。抽丝玉果圆：言缝合伤口。
10后臀尖：拣选猪肉之“术语”。既是“谑笑”，宜乎言此。美剧《兄弟连》中，即有类似情节。
11九方皋：相马士也。《战国策》：“君亦闻骥乎？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蹄申膝折，尾湛胕溃，漉汁洒地，白汗交流，中阪迁延，负辕不能上。伯乐遭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俛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此处人不哭而马哭，亦是反用。李长吉《马诗·十一》：“午时盐坂上，蹭蹬溘风尘。”辛弃疾《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12黄金台：燕昭王所筑，用以招贤纳士。
13用毛遂自荐与姜尚垂钓渭滨事。
14《史记·李将军列传》：“余睹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彼其忠实心诚信於士大夫也？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谕大也。”《李陵答苏武书》：“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刘彻、卫青变易部署，李广不能以口舌争，遂致失期自裁。当时境况，未必如此，写诗嘛，就当如此好了。
15话痨：北京土语，整天唠唠叨叨的意思。这首是对话之体。
2014.2.2.韵依十三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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