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乐府五首
其一·拟《艾如张》
垄头艾叶剪青青，陌上燕雀惜羽翎。
王命寺人张罗网，抽缫风雅织浮名。
笼媒鹦鹉与渡鸦，自以咳吐为珠花。
文联作协金脚环，蹈泥踏沙趾爪妍。
渊薮龙蛇生难图，来仪鸾凤苦不足。
燕嘲雀笑扰清梦，莫若翻脸纵鹰鹘。
其二·拟《上云乐》
沉沉建章宫，御墨血色红。
小臣中宵分诏令，骑郎纷出捕虎蝇。
大妈股票属民生，一杯仙露赐涨停。
止戈良谋将阅兵，战机如蝗遮碧空。
巡幸南复北，玉音浩浩江河水。
行难若得行三四，唐尧虞舜皆枯萎。
多少公侯了无知，其唯皇考性朴实。
哺育圣心应休命，远于逸乐近于痴。
十二冕旒轻若云，一编史简亿万鈞。
贤士大夫可有意？戮力附翼攀巨鳞。
其三·拟《摩多楼子》
南海无隆寒，海风四季咸。
壮士守烽燧，燧在波浪间。
寂寞拭快炮，殷勤数钢丸。
飞光耀汉帜，逗影现夷船。
受降城初筑，和亲调犹弹。
岂怨征戍苦，实恨金瓯残。
枕戈辗转夜，繁星明灭天。
遥遥闻呓语，诸狄梦悠然。
其四·拟《拂舞歌辞》
日吼月泣积劫灰，谷为平陆高山颓。
虎薨豺卒猿鹤死，岩间伏存老灵龟。
胁甲背甲生苔藓，头颈枯皮爬藤蔓。
遭逢闰年一呼吸，雷震不开白翳眼。
风霜雨雪等闲销，帝遣使者问辛劳。
何须分辨魏与晋，口流腥涎颂圣朝。
其五·拟《箜篌引》
河东草丛杂，烈风几番铺流沙。
绣衣拆屋宇，城管露长牙。
仓廪缤纷走硕鼠，殷殷旧血文人骨。
愤懑萦意绪，勿向河西去。
招戎且带路，如调鸩之羽。
单于所立尽伪德，皿煮已然醢数国。
勃兴但凭黔首雄，小大唯以正道争。
刘恒承北军之左袒，胡亥罹陈王之狐鸣。
病已深知闾里，许其决断何从。
2015.7.19.韵依十三辙。
狄按：
我于长吉诗之卷四，用功较少。昨日在地铁上细读了起首的几首乐府，颇有滋味。今天即拟写了一组，看看旧瓶子装新酒，效果如何。立意上，自觉颇有新裁，辞彩就多兼轻俗，远逊于长吉也矣。
【1】拟《艾如张》：
（叶注）据《宋书》，汉《鼓吹铙歌》十八曲，中有《艾如张》其词曰：“艾而张罗，行成之。四时和，山出黄雀亦有罗，雀以高飞奈雀何？”《野客丛书》：“‘艾如张’，艾与刈同，如训而。古词之意，谓芟除杂草而张罗也。至温子昇（北魏时人）所作则曰：‘谁在闲门外，罗家诸少年。张机蓬艾侧，结网槿篱边。若能飞自勉，岂为缯所缠。黄雀尚为戒，朱丝犹可延。’是以艾为蓬艾也。”
笼媒：（叶注）潘岳《射雉赋》注：“媒者，少养雉子，至长狎人，能招引野雉，因名曰媒。”（王注）笼媒，取雏鸟畜之，长乃驯狎，笼而置之圹野，得其鸣声，以招集同类而掩取之。《西京杂记》：“茂陵文固阳 善驯野雉为媒，用以射雉。”是其事也。
长吉诗云：“锦襜褕，绣裆襦。强饮啄，哺尔雏。陇东卧穟满风雨，莫信笼媒陇西去。齐人织网如素空，张在野田平碧中。网丝漠漠无形影，误尔触之伤首红。艾叶绿花谁剪刻？中有祸机不可测！”盖远害之意也。查今之文学艺术事，仍以体制为网罗，虽小露峥嵘，大抵还是“循循善诱”，正切此题。无奈笼媒太不争气，了无成绩，画画此辈花脸，也就无可避免了。我亦是燕雀之属，岂能不惧猛禽？“软的不行，不如来硬的，学学雍正乾隆也好。”这当然是反话。可真要弄到翻脸的地步，有司自己估计已先在泥潭里了。前日又见姜昆在CCTV之新闻联播上露一小脸儿，不禁摇头，卖得出票去的不报导，混成免费慰问的倒尽力加持，搞什么搞啊。
2015.7.19.晚。
【2】拟《上云乐》：
（叶注）《古今乐录》：“上云乐七曲，梁武帝制。。。其词皆言神仙之事。”
长吉诗云：“飞香走红满天春，花龙盘盘上紫云。三千宫女列金屋，五十弦瑟海上闻。天江碎碎银沙路，嬴女机中断烟素。缝舞衣，八月一日君前舞。”实言后宫事。叶氏注曰：“八月一日大致是当时宫中的一个节日。”又曰：“这首是讽刺当时帝王的纵情声色，骄奢无度的。”对此，我有不同意见。“缝舞衣，八月一日君前舞”，宫女之悉心准备，盖为求宠，长吉以此比拟士之求遇，属于屈平“美人芳草”范畴，是骚之苗裔也。拟作末尾之“贤士大夫可有意？戮力附翼攀巨鳞”，算是直译。
写古之帝王、今之领导人，辞彩须要大气且兼雅正，似乎只有“玉音浩浩江河水”一句较为满意。
【3】拟《摩多楼子》：
（王注）《摩多楼子》，乐府曲名，莫详所目，大抵言从军征戍之事，乐府收入杂曲歌辞中。
长吉诗云：“玉塞去金人，二万四千里。风吹沙作云，一时渡辽水。天白水如练，甲丝双串断。行行莫苦辛，城月犹残半。晓气朔烟上，趢趗胡马蹄。行人临水别，陇水长东西。”拟作，并没有把南海的热感写出来，差评，惟结尾的处理略好些。
【4】拟《拂舞歌辞》：
（叶注）《晋书》：“拂舞出自江左，旧云吴舞。检其歌，非吴辞也。”（王注）拂舞者，持拂而舞，兼歌其辞也。
长吉诗云：“吴娥声绝天，空云闲徘徊。门外满车马，亦须生绿苔。樽有乌程酒，劝君千万寿。全胜汉武锦楼上，晓望晴寒饮花露。东方日不破，天光无老时。丹成作土乘白雾，千年重化玉井土。从蛇作龟二千载，吴堤绿草年年在。背有八卦称神仙，邪鳞顽甲滑腥涎。”此诗的用意，是反对求仙求长生的。叶氏疏解末尾两句云：“纵使神龟果真成了神仙，一身的邪鳞硬壳，腥涎滑澾，又有什么了不起？”拟作之辞彩意象，即是对于“背有八卦称神仙，邪鳞顽甲滑腥涎”的发挥，但是用意与长吉不同。
太祖太宗，政见多有相左，所以太祖的拥趸，就看不惯太宗，反之亦然。可“老干”中就有那么一类，从太祖到太宗，从386到486，直到今上，是一路的拥护颂扬，是为“老干”之“龟派”。“公知”呢，也有那么一类，从希腊到罗马，从华盛顿到林肯，直到小布什奥巴马，是一路的称道赞许，是为“公知”之“龟派”。这两者，看似迥异，骨子里倒是同类。虽然左右皆有“龟派”，考诸现实，还是左边（或貌似左边）的多。
2015.7.20.晚。
【5】拟《箜篌引》：
（叶注）《古今注》：“《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子高晨起刺船而濯，有一白首狂夫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呼止之，不及，遂堕河而死。於是援箜篌而鼓之，作‘公无渡河’之歌，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霍里子高还，以其声语妻丽玉。丽玉伤之，乃引箜篌而写其声，闻者莫不堕泪饮泣。丽玉以其曲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焉。”丽玉《箜篌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当奈公何？”
长吉诗曰：“公乎公乎，提壶将焉如。屈平沉湘不足慕，徐衍入海诚为愚。公乎公乎，床有菅席盘有鱼。北里有贤兄，东邻有小姑。陇亩油油黍与葫，瓦甒浊醪蚁浮浮。黍可食，醪可饮，公乎公乎其奈居。被发奔流竟何如，贤兄小姑哭呜呜。 ”盖用楚辞《招魂》意。
拟作立意，不须多说，反对“病急乱投医”而已。惟长短句杂糅，韵亦随性而转，倒是很有意思。
5015.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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