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壶酒”续诗说开去
一位诗友杜先生在凤凰网上说，他特别喜欢‘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这一句诗，“总想再续两句，但恨才华不够”，因而求诸网友。一贴引起千层浪，奋而续诗者有3万之多。而由此引发的争论议论亦不在少数。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十分可喜。
浏览众网友的续诗，多有佳句。看出多数是按照五律或五绝的路子写的。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诸位所写的是否律诗（五律），是否规范，出律应当允许怎样的空间，等等。
首先，杜先生所出的两句诗并非完全原创。是从唐代著名诗人韦应物的“简卢陟”脱化而来的。原诗是：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
涧树含朝雨，山鸟哢馀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
之所以说“脱化”而不说“抄自”，是因为杜先生改了一字，变“瓢”为“壶”了。
不少网友认为，将这两句诗作引句或首联，于律诗的平仄不合。在他们看来，按规范，五言律诗仄起“仄仄平平仄”，对句就应该是“平平仄仄平”。但这里对句也是仄起，因而不合。由此按律诗续下去，就会出律乱套。
又一种意见认为，古绝和古风对平仄要求较为宽泛，故此句可以作为古绝或古风对待，诗友的续诗中古绝和古风为数不少，亦有“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这样的好句。
问题是，当年韦应物先生是将该首作为律诗对待的。虽然不尽然合律，但用韵统一，八句齐整，中间两联讲究对仗，分明是五律的格局与气象。
其实，韦应物之外，唐代诗人各类“出格”的五律、五言多有所见，李白脍炙人口的“夜泊牛渚怀古”：“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枫叶落纷纷”；僧皎然“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寻陆鸿渐不遇）。此两首俱是平仄虽合，通篇无对，行云无迹，流水无痕。其意像及境界，一直被后人称道。
再看单句的五仄或五平，杜甫的“天明登前途”、“穷年忧黎元”、“路有冻死骨”，李商隐的“向晚意不适”，李绅的“谁知盘中餐，”僧齐己“万木冻欲折”，何尝不是千古名句呢！
五言之外看七言，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也是不讲粘对，却都是千古名篇，无人挑剔他们是否规范。因为，诗不应全被格律束缚，诗人应当有较大的自由和发挥空间。当然，作为文学艺术样式的中华诗词，应有一定的规矩遵循，即遵循基本格式，但又不将格律作为清规戒律一味死守、而允许突破和创造。结论是：诗词有定式，律外有好诗。不以词害意，失之又得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