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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台 过种山(宋·吴文英)词
帆落回潮,人归故国,山椒感慨重游。弓折霜寒,机心已堕沙鸥。灯前宝剑清风断,正五湖、雨笠扁舟。最无情,岩上闲花,腥染春愁。当时白石苍松路,解勒回玉辇,雾掩山羞。木客歌阑,青春一梦荒丘。年年古苑西风到,雁怨啼、绿水葓秋。莫登临,几树残烟,西北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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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种山在现在的绍兴以北,越王勾践灭吴后,杀了功臣文种即埋葬在此。后南宋高宗也曾因误所谗言杀掉功臣岳飞,吴文英写词的感兴当由此起。但这首具有一定豪放情调的词作却不纯粹是咏史,而是咏自己重过种山凭吊的感慨的。
“帆落回潮 ”写傍晚潮回时舟船降帆靠岸,“人归故国”即吴文英重回越王故地 。“山椒感慨重游 ”即在种山山顶心怀感慨再度游观。这三句分别叙述时间 、地点,引出感慨。“弓折霜寒,机心已堕沙鸥”,二句紧承感慨抒发 。这里是比喻语,借霜冷而弓断,喻南宋末国事日危 ,自己已经无意于求功立名,“机心已堕沙鸥”是说“机心”不死,即使不用弓箭,沙鸥仍会被自己的猎心惊堕。这典故出自《列子·黄帝篇》的一个故事 。说有个人好鸟,经常与鸥鸟同游,一天父亲让他猎取鸥鸟,鸥鸟就舞而不下。意思是说人如果心动于内,禽鸟是会觉察的。梦窗用这一典故是为了表明自己壮心并未真死 。下面说:“灯前宝剑清风断 ,正五湖、雨笠扁舟。”清风是剑名,灯前照看已经折断的清风宝剑,自己却正驾一叶扁舟,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在风雨中遨游五湖。感情沈郁而又放浪形骸,心中自然是有难言隐痛。这里只有五湖游是实笔,其他都是借喻虚笔。结三句:“最无情,岩上闲花 ,腥染春愁。”这里才暗点题,写到思念文种,说:最无情的亦即最有恨的事,是文种墓石岩上的闲花野草,似乎带有剑下血腥之气,染成一片春愁。腥字下得触目惊心。文种是越王赐剑让他自杀的。作者的感慨蕴而不露。上片全属对世事兴亡而发的感慨,沈郁顿挫,含意深长,心情矛盾错杂,但又不正面写一字,必须从更深的层次上去体会。
后片深入写文种昔日的埋葬之处 ,“当时白石苍松路,解勒回玉辇 ,雾掩山羞。”当日文种墓道的白石路旁有几列苍松,葬后解下系马的缰绳,送葬的玉辇回去 ,雾气香冥,青山也为忠贤之死替越国含羞。古代写忠贤不幸死去,往往记当日雾气四塞,所以该词也这样写 。这几句纯属作者想象之笔。下二句写:“木客歌阑 ,青春一梦荒丘。”这也是用想象的笔写山上的荒凉,“木客歌阑就是李贺《秋来》诗:“秋坟鬼唱鲍家诗”的意思。木客即山鬼,二句的意思是说:秋坟山鬼歌罢,英雄人物的青春一梦就只剩下荒凉的丘墓了。
下三句:“ 年年古苑西风到 ,雁怨啼 、绿水葓秋 。”写种山一带的古林苑,只剩下水边的鸿雁在绿水和秋葓(红蓼花)间哀怨啼鸣。从文种之墓把词境扩展到种山一带的古越林苑。这一层也是梦窗把自己的感慨更扩展开来,从而连系到国家的兴亡。下面三句“莫登临,几树残烟,西北高楼”,则又递进一层,涉及到南宋末期的现实了 。这里的“ 西北高楼”和《古诗 》“西北有高楼 ,上与浮云齐”用词有连系,但同时更是借西北边患 ,指北方遇有强敌而言 。而“几树残烟 ”和辛弃疾《摸鱼儿》“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极相类似 。所以梦窗这首词讲“莫登临 ,几树残烟,西北高楼”,其实是陡然转入自己国家的处境,说:不要登山临水吧,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疏柳残烟,西北高楼,而看不见长安。最后几句很陡健,也很沉痛。不过这时北方的强大对手已是蒙古人了。
吴文英的这首《高阳台 》,于婉约中呈现出豪放的色彩,爱国感慨深藏其间,可谓别具一格。从词的结构看,先写自己重游种山,在弓折剑残,无可奈何之情后,遨游五湖,因而再来种山。由自己及南宋处境写起,写到朝廷的失策和英雄人物壮志成灰的悲凉,而其中毫无造作的痕迹,这也是艺术构思的高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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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 化度寺作(宋·吴文英)词
池上红衣伴倚阑。栖鸦常带夕阳还。殷云度雨疏桐落,明月生凉宝扇闲。乡梦窄,水天宽。小窗愁黛澹秋山。吴鸿好为传归信,杨柳阊门屋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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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化度寺在杭州西部江涨桥附近。这首词是作者在杭州思念苏州家人的,被思念之人当为他的苏州姬妾。上片,“池上红衣伴倚栏,栖鸦常带夕阳还。”写作者在池边独倚栏干,作伴的只有象穿着红衣少女的莲花;在栏干边一直消磨到黄昏,看到的也只有背上带着夕阳馀晖的归鸦回来栖宿。这在化度寺午后到傍晚所见的景致 ,象两幅画,表达的是孤寂之情。“殷云度雨疏桐落 ,明月生凉宝扇闲。”浓云出现时,雨脚倾斜稀疏的桐叶继续飞落,有点萧索气象;但雨后气温降低,天色更清,明月出现在上空,凉气随之而生,宝扇可以不用,而又美得可受,凉得可爱。“度”字、“疏”字写秋雨与梧桐的形态,很妥贴;“生”字把“凉”归功于“月 ”,使月色倍觉宜人;这写寺中夜晚下雨与月明时情景的两句,又象两幅画。上两句不用对偶,这两句用对偶,笔调皆疏淡幽雅,引人入胜。
化度寺临近水边,当时自杭州至苏州,大多是走水路。这样又为过渡到下片“乡梦窄,水天宽”埋下了伏笔。“窄”字写梦,也是文英匠心独运 、喜欢运用的字 。“窄”表短促,与水天“宽”对照,以见天长 、水远而梦短的惆怅之情 。心情全在感事感物的“宽”、“窄”中透露。“小窗愁黛淡秋山”,写倚窗看到的远山景致。这既是一幅画,也表惆怅之情。山是“秋山 ”,所以“黛”色浅淡;山本无“愁”但从愁人眼中看去,似乎其浅淡的暗绿色也带上了愁态。正是“以我观物 ,故物皆着我之色彩”。远山似眉,由景又联想到思念的人。这一句又暗用卓文君“眉际若望远山 ”的典故,由写景过渡到怀人。“吴鸿好为传归讯 ”,看到天上鸿雁,多么盼望它是从作者长久居住并且当作家乡的“吴”地飞来的啊;离家已久,怀人情切 ,因而盼望它能代传“归讯”。这简直就是直接的呼告之辞 ,而实际上只是心中的盘算而已。“归讯 ”传到哪里呢?“杨柳阊门屋数间”,是苏州城西阊门外,秋柳萧疏、几间平屋的地方。环境虽极平凡,却富有高雅的画意,这便是作者感情眷念之所在,更象一幅出自名家高手的水墨画,寥寥数笔,寓情于景,若用司空图《诗品》中的话来形容,不是近于“绿林野屋,落日气清”,或“玉壶买春,赏雨茅屋”,而是近于化境的“神出古异,淡不可收”了。
这首词的写作地点在化度寺,景物描写则兼及苏州;写作季节在初秋,时间则既有黄昏和夜晚,也有白天。全词以写景为主,时事情都在六幅秀淡雅致的景物画中表达出来 。时间不限一日 ,画面亦分属两地,最后一幅画笔最淡,但却最传神,因而也适合了更深远的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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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 与冯深居登禹陵(宋·吴文英)词
三千年事残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幽云怪雨。翠萍湿空梁,夜深飞去。雁起青天,数行书似旧藏处。寂寥西窗久坐,故人悭会遇,同翦灯语。积藓残碑,零圭断璧,重拂人间尘土。霜红罢舞。漫山色青青,雾朝烟暮。岸锁春船,画旗喧赛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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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与同人相比,吴文英的词被认为是“晦涩难懂”。其原因有二:其一于叙写方面往往将时间与空间交错杂揉,其二于修辞方面往往但凭一己直觉加之喜欢用生僻典故,遂使一般读者骤读之下不能体会其意旨之所在。但若仔细加以研读,寻得入门之途径,便可发现吴词在“雕缋满眼 ”、“晦涩 ”“堆砌”的外表下,确有一片“灵气行乎其间 ”,而且“立意”之“高”,“取径”之“远”,也是确有一份“奇思壮采”。冯深居,名去非,南宋理宗宝祐年间曾为宗学谕,因为与当时的权臣丁大全交恶被免官。与吴文英交往颇深。因此,这首词中颇有言外之深意存焉,这由冯氏之为人及其与吴文英之交谊可以推知禹陵则为夏禹之陵,在浙江绍兴县东南之会稽山。在吴文英家乡附近。所以吴氏对禹陵之古迹名胜怀有一种感情也是可以想见的。何况夏禹王是一位忧民治水、功绩卓著的先王。而南宋的理宗时期则任用权佞,国事维艰,感今怀古,吴文英在与冯深居同登禹陵之际,自当有无限沧桑感喟。所以一开端便以“三千年事残鸦外”七个字,把读者引进苍茫古远的意界。所谓“三千年”者,盖自夏禹之世至南宋理宗之世。固已实有三千数百年之久。又“三”字与“千”之字之数目,在直感上亦足以予读者一种久远无极之感。而“三千年”之下又加一个“事”字 ,则千古兴亡故事 ,乃大有纷至沓来之势矣。而又继之“残鸦外”三个字,就“残鸦”而言,当登临时之所见。昔杜牧《登乐游原》诗有句云“长空澹澹孤鸟没 ,万古销沉向此中”,此正为“残鸦”二字赋予人的感受。至于“外”字,则欧阳修《踏莎行》词有句云“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就梦窗此词而言,则是残鸦踪影之隐没固已在长空澹澹之尽头,而三千年往事销沉则更在残鸦孤影外,于是时间与空间,往昔与今朝乃于此七字之中结成一片,苍凉寥漠之感,顿向读者侵逼包笼而来。
禹王不复生,前功不可寻,尤如残鸦影没,天地苍茫 ,然则何地可为托身之所乎 。故继云“无言倦凭秋树”也 。语有之云“予欲无言”;又曰“夫复何言 ”。其所以“无言”者,正自有无穷不忍明言、不可尽言之痛也 。然则今日之登临,于追怀感慨之余,唯“倦凭秋树”而已。此处著一“倦”字,自可由登临之劳倦而来,然而此句紧承首句“三千年事”之下,则其所负荷者,亦有千古人类于此忧患劳生中所感受之疲弊也。而其所凭倚者,则惟有此一萧瑟凋零之秋树而已。人生至此,更复何言?故曰“无言”也。其下继云“逝水移川 ,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乃与首一句之“三千年事”相应,故知其“倦凭秋树”之时,必正兼有此三千年之沧桑感在也。禹王宏愿伟力,然而其当年孜孜是矻矻所疏凿,欲以垂悠悠万世之功者,其往迹乃竟谷变川移、一毫而不可识矣,故曰“那识当时神禹 ”。三千年事,无限沧桑,而河清难俟,世变如斯,则梦窗之所慨者,又何止逝水、高陵而已哉。
以下陡接“幽云怪雨,翠蓱湿空梁,夜深飞去”三句 ,此三句是据传说用典 。夫“梁”者,固当禹庙之梁。据《大明一统志·绍兴府志》载云 :“禹庙在会稽山禹陵侧 。”又云:“梅梁 ,在禹庙。梁时修庙,忽风雨飘一梁至,乃梅梁也。”又引《四明图经》:“鄞县大梅山顶有梅才,伐为会稽禹庙之梁。张僧繇画龙于其上,夜或风雨,飞入镜湖与龙斗。后人见梁上水淋漓 ,始骇异之 ,以铁索锁于柱。然今所存乃他木,犹绊以铁索,存故事耳。”“蓱”字原与“萍”字相通,然而“萍”乃水中植物,梁上何得有“萍?《一统志》及《四明图经》载,传说禹庙之梁有水中之萍藻,此萍藻为飞入镜湖之梁上之神龙所沾带之镜湖之萍藻。
是此数句,乃正写禹庙梁上神龙于风雨中“飞入镜湖与龙斗”,“比复归,水草被其上”之一段神话传闻也 。而梦窗之用字造句,则极尽光怪陆离之能事。盖“翠蓱湿空梁”一句,原当为神梁化龙飞返以后之现象,而次句“夜深飞去”发生于神梁化龙之前;而梦窗却将时间因果倒置,又用一不常见之“蓱”字以代习用之“萍”字。夫“蓱”与“萍”二字虽通用,然而一则用险僻字更增幽怪之感,二则“蓱”字又可使人联想《楚辞·天问》“ 蓱号起雨”一句,于是又有“幽云怪雨”一时惊起之意。总之,前几句给人一种渺茫怀古之思与恍惚幽怪之感,使读者对此充满神话色彩之古庙生出无穷之想像。
后二句,则又由眼前景物寄慨。曰“雁起青天”,形象色彩极其鲜明,此景必为白昼而非黑夜所见,然后知前三句“夜深”云云者 ,全为作者凭空想象也。而此句“雁起青天”四字,乃又就眼前景物以兴发无限今古苍茫之慨 ,故继之云“数行书似旧藏处”也。据《大明一统志·绍兴府志》载:“ 石匮山,在府城东南一十五里 ,山形如匮 。相传禹治水毕,藏书于此。”
然而远古荒忽 ,传闻悠邈,惟于青天雁起之处,想像其藏书之地耳。而雁阵之飞,其排列有如书上之文字,在梦窗《高阳台·丰乐楼》一词中,即有“山色谁题,楼前有雁斜书”一句可以为证。是则三千年前藏书之说固已渺不可寻 ;今日所见者 ,惟青天外之斜飞雁阵之说而已。世异时移沧海桑田,正与开端“三千年事残鸦外”及“那识当时神禹”诸句遥遥相应,而予读者以无穷怅惘追思之感慨。以上前半阕全以“登禹陵”之所见所想为主。
后半阕“寂寥西窗久坐 ,故人悭会遇 ,同翦灯语 ”,始写入冯深居 ,呼应题面“与冯深居”四字。此三句词 ,乃化用李义山《夜雨寄北》“何当共翦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之诗句,自无可疑。梦窗乃于开端即著以“寂寥”二字 ,又接以“久坐”二字,其所以久坐不寐之故,正缘于此一片寂寥之感耳。昔杜甫《羌村》诗有句云:“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梦窗于“寂寥西窗久坐”之下,乃接云“故人悭会遇,同翦灯语 ”;此三句,一气贯下,全写寂寥人世今昔离别之悲。
以下陡接“积藓残碑,零圭断璧,重拂人间尘土”三句,初观之,此三句似以前三句全然不相衔接,然而此种常人以为晦涩不通之处,正是梦窗词之特色所在。盖梦窗词往往以直感为其连贯之脉络,极难以理性分析说明 。兹就其所用之故实而言 ,所谓“积藓残碑”者 ,杨铁夫《笺释》以为“碑指窆石言”,引《金石萃编》云:“禹葬会稽 ,取石为窆石,石本无字 ,高五尺,形如秤锤,盖禹葬时下棺之丰碑。”据《大明一统志·绍兴府志》载:“窆石 ,在禹陵。旧经云 :禹葬会稽山 ,取此石为窆,上有古隶,不可读,今以亭覆之 。”由此知杨氏《笺释》以碑指窆石之说确实可信 。昔李白《襄阳歌》云:“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古碑羊公一征古碑材 ,龟头剥落生莓苔”。自晋之羊祜迄唐之李白,不过四百余年,而太白所见羊公碑下之石龟,已剥落而生莓苔矣。然则自夏禹以至梦窗 ,其为时已有三千余年 ,则其窆石之早已莓苔遍布,断裂斑剥,固属理所当然者矣。著一“积”字,足见苔藓之厚,令人叹历年之久;著一“残”字,又足见其圮毁之甚 ,令人兴睹物之悲 。而其发人悲慨者 ,尚不仅此也,因又继之以“零圭断璧”云云。夫圭璧者 ,原为古代侯王朝会祭祀所用 ,而今著一“零”字,著一“断”字,零落断裂,无限荒凉,禹王之功绩无寻,英灵何在?只有古物残存,供人凭吊而已。故继之云:“重拂人间尘土。”于是前所举人之积藓残碑,与夫零断圭璧,乃尽在梦窗亲手摩挲凭吊中矣 。“拂”字上更著一“重”字,有无限低徊往复多情凭吊之意 ,其满腹怀思,一腔深慨,已在言外。后半阙开端先写夜间故人灯下之晤对;然后陡接“积藓残碑”三句,又回至日间之登临。全不作层次分明之叙述与交代。盖残碑断璧之实物,虽在白昼登临之陵庙之上,而残碑断璧之哀感,则正在深宵共语者之深心之内也。夫以“悭”于“会遇”之故人,于“翦灯”夜“语”之际,念及年华之不返、往事之难寻 ,其心中固早有此一份类似断璧残碑之哀感在也。故其下乃接云:“重拂人间尘土 。”“尘土”不但指物质上之尘土 ,同时兼指人世间之种种尘劳污染而言。然而在记忆之中,这世间尘土不过如尘封之断璧残碑而已 。”于是世间之事融会于三千年历史之中;而历史 ,亦融会于一己人事之中。此种时空交揉之写法,正为梦窗特长之所在也。
其后“霜红罢舞,漫山色青青,雾朝烟暮”三句,又以浪漫笔调 ,另辟新境 。自情感之中跳出,别从景物着笔,而以“霜红”句,隐隐与开端次句之“秋树”相呼应。彼经霜之叶,其生命固已无多,竟仍能饰以红色、弄以舞姿;惟此红而舞者,亦何能更为久长 ,瞬临罢舞 ,是终将亦归于空灭无有而已。故曰“霜红罢舞 ”。此一无常变灭之悲,而梦窗竟写得如此哀艳凄迷 。又继之云“山色青青,雾朝烟暮”,则其不变者也 。又于其上著一“漫”字。“漫”字有任随、任由之口气,其意若谓霜红罢舞之后,任随山色青青于雾朝烟暮之中。逝者长已矣,而人世久长,其间有无穷沧桑之感。梦窗运笔之妙、托意之远,于此可见。
结二句“岸锁春船 ,画旗喧赛鼓”,初观之,不免有突兀之感。盖前此所言,如“秋树”,如“霜红”,明明皆为秋日景色 ;而此句竟然于承接时突然著一“春”字以为笼罩之笔。盖开端之“倦凭秋树 ”,乃当日之实景 ;至于“霜红罢舞”,则已不仅当日之所见,而是包容秋季之全部变化于其中;至于“山色青青”,则更透出暮往朝来、时移节替之意。秋去冬来,冬残春至 ,年年春日之际 ,于此山前都可见岸锁舟船,处处有画旗招展,时时闻赛鼓喧哗。然则此为何事也 ?《大清一统志·绍兴府志·大禹庙》载:“宋元以来,皆祀禹于比。”此词之“画旗”、“赛鼓”,必当指祀禹之祭神赛会也。“画旗 ”,当指舟仪仗之盛;“喧”字,当指“赛鼓”之喧闹。然而梦窗乃将原属于“鼓 ”字之动词“喧”字置于“画旗”二字之下,连接“鼓”与“画旗”则为画旗招展于喧哗之赛鼓声中,弥增其盛美之情状;旗之色与鼓与声遂为浑然一体。
此词通首以秋日为主,其情调全属于寥落凄凉之感,于结尾之处突显春日赛会之喧闹,为全篇寥落凄凉之反衬 ,余波荡漾 ,用笔悠闲,果真可以因春日之美盛忘怀秋日之凄凉者;然而细味词意,则前所云“雾朝烟暮”句,已有无限节序推移之意,转瞬即逝的春日喧闹与永恒的凄寂形成鲜明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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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竹深不放斜阳度,横披澹墨林沼。断莽平烟,残莎剩水,宜得秋深才好。荒亭旋扫。正著酒寒轻,弄花春小。障锦西风,半围歌袖半吟草。独游清兴易懒,景饶人未胜,乐事长少。柳下交车,尊前岸帻,同抚云根一笑。秋香未老。渐风雨西城,暗敧客帽。背月移舟,乱鸦溪树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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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芙蓉心上三更露,茸香漱泉玉井。自洗银舟,徐开素酌,月落空杯无影。庭阴未暝。度一曲新蝉,韵秋堪听。瘦骨侵冰,怕惊纹簟夜深冷。当时湖上载酒,翠云开处共,雪面波镜。万感琼浆,千茎鬓雪,烟锁蓝桥花径。留连暮景。但偷觅孤欢,强宽秋兴。醉倚修篁,晚风吹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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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凌朝一片阳台影,飞来太空不去。栋与参横,帘钩斗曲,西北城高几许。天声似语。便阊阖轻排,虹河平溯。问几阴晴,霸吴平地漫今古。西山横黛瞰碧,眼明应不到,烟际沈鹭。卧笛长吟,层霾乍裂,寒月溟濛千里。凭虚醉舞。梦凝白阑干,化为飞雾。净洗青红,骤飞沧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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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曲尘犹沁伤心水,歌蝉暗惊春换。露藻清啼,烟萝澹碧,先结湖山秋怨。波帘翠卷。叹霞薄轻绡,泛人重见。傍柳追凉,暂疏怀袖负纨扇。南花清斗素靥,画船应不载,坡静诗卷。泛酒芳筒,题名蠹壁,重集湘鸿江燕。平芜未翦。怕一夕西风,镜心红变。望极愁生,暮天菱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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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新烟初试花如梦,疑收楚峰残雨。茂苑人归,秦楼燕宿,同惜天涯为旅。游情最苦。早柔绿迷津,乱莎荒圃。数树梨花,晚风吹堕半汀鹭。流红江上去远,翠尊曾共醉,云外别墅。澹月秋千,幽香巷陌,愁结伤春深处。听歌看舞。驻不得当时,柳蛮樱素。睡起恹恹,洞箫谁院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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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馀香才润鸾绡汗,秋风夜来先起。雾锁林深,蓝浮野阔,一笛渔蓑鸥外。红尘万里。就中决银河,冷涵空翠。岸觜沙平,水杨阴下晚初舣。桃溪人住最久,浪吟谁得到,兰蕙疏绮。砚色寒云,签声乱叶,蕲竹纱纹如水。笙歌醉里。步明月丁东,静传环佩。更展芳塘,种花招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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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烟波桃叶西陵路,十年断魂潮尾。古柳重攀,轻鸥聚别,陈迹危亭独倚。凉颸乍起。渺烟碛飞帆,暮山横翠。但有江花,共临秋镜照憔悴。华堂烛暗送客,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素骨凝冰,柔葱蘸雪,犹忆分瓜深意。清尊未洗。梦不湿行云,漫沾残泪。可惜秋宵,乱蛩疏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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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这是一首别后思念之情词。上片写白倚亭时的相思,下片写夜间独处时的怀念。抚今追昔,无限流连。“烟波”二句 ,化用王献之《桃叶歌》“桃叶复桃叶 ,渡江不用楫”,写十年后重游与情人分手的渡口,不胜伤感。“断魂潮尾”,不仅说明了别后怀念之殷,相思之苦,也为下片写十年前相见的情形埋下伏笔,使上下片遥相映带,两两相形。
“古柳”三句,伤今感昔。在亭上聚首,攀柳话别 ,是当日情形。“骤”、“重”二字,写出了当年别离的匆匆和今日故地重游、独倚危亭时的感慨。
“凉颸”以下五句,则写倚亭时所见。先是远眺:凉风天末、急送轻舟掠过水中沙洲,黄昏时远山翠影依稀。“乍”指突然变化,“渺”指烟波浩渺,“烟碛”指朦胧的沙洲,“飞”指轻舟疾速远逝。“横”字见暮山突出之妙,令人想起李白《送友人》诗“青山横北郭”一句中“横”字的使用。远处山光水色,一片迷濛。再看近处,江面如镜,映花照人。江水映出秋天的花影是憔悴的 ,人影也同样憔悴 。“但有”二句,怜花惜人,借花托人,更见相思憔悴之苦。
下片转入回忆。“ 华堂”是化用《史记·滑稽列传 》淳于髡语:“ 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堂上,即本词中的华堂。烛灭,即烛暗。乃追忆初见时的情景:送走别的客人 ,单独留下自己。回头顾盼,传达出含蓄的柔情蜜意 。“芳艳流水”则是对回盼的眼波更为传神的描绘:“流水”,描写出回盼时眼波的流动,“芳艳”则是回盼时留下的美的感受。“芳”是从视觉引起嗅觉的能感 ,“艳”状眼波的光采;随眼波的传情仿佛感到美人四溢的芳香。
“素骨”三句 ,写玉腕纤指分瓜时的情景。”素骨凝冰”,从《庄子·逍遥游》“肌肤若冰雪”语意化出 ,亦即苏轼《洞仙歌》所说“冰肌玉骨”,以状手腕之洁白如玉;“柔葱蘸雪”,即方干《采莲》诗所说的“指剥春葱 ”,用以描写纤指的洁白 ,用字凝炼。以下为秋宵的怀念。不洗清尊,是想留下残酒消愁 。“梦不湿行云”二句化用宋玉《高唐赋》巫山神女“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话,而语言清雅,多情而不轻佻,表现梦中与情人幽会,未及欢会即风流云散,醒来残泪满沾衣衫的情景。结句写秋宵雨声和窗下蛩声,伴人度过孤独无眠之夜。结句凄凉的景色与凄冷的心境融合而一,增强了怀人这一主题的感染力量。
这首词脉络细密 ,用意尤为绵密。“但有江花”二句 、“清尊未洗”三句的炼句 ,“渺烟碛飞帆”三句、“素骨凝冰”二句的炼字,尤显功力。“眼波回盼处 ”二句、“可惜秋宵”二句的写情,既精炼,又空灵,于缜密中见疏放,在梦窗词中为别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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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乐(宋·吴文英)词
玉皇重赐瑶池宴,琼筵第二十四。万象澄秋,群裾曳玉,清澈冰壶人世。鳌峰对起。许分得钧天,凤丝龙吹。翠羽飞来,舞鸾曾赋曼桃字。鹤胎曾梦电绕,桂根看骤长,玉干金蕊。少海波新,芳茅露滴,凉入堂阶彩戏。香霖乍洗。拥莲媛三千,羽裳风佩。圣姥朝元,炼颜银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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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山会(宋·吴文英)词
石径幽云冷,步障深深,艳锦青红亚。小桥和梦过,仙佩杳、烟水茫茫城下。何处不秋阴,问谁借、东风艳冶。最娇娆,愁侵醉颊,泪销红洒。摇落翠莽平沙,竞挽斜阳,驻短亭车马。晓妆羞未堕。沈恨起、金谷魂飞深夜。惊雁落清歌,酹花倩、觥船快泻。去未舍。待月向井梧梢上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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