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地铁空了许多，我一上车就有座位。对面，有一对情侣牵着手在轻声交谈；一个美女夹在两个老人中间，正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车厢内除了有规则的隆隆声十分安静。

       列车停了一站又一站，可离我的目的还很远。我眯上双眼，让思绪悬在空中，随列车的运动或古或今或远或近。突然，我感到车厢里的氛围在变。睁眼。果然，一个妇女拖着个大约三四岁的女孩，从车尾走来。女孩摇着手中的易拉罐，罐内的相互撞击着。她每到一处必定下跪，将手按在乘客的膝盖上，说些“大爷，行行好！”之类的话，让人听了感到恶心和反感。我不确定自己出于什么目的，手伸进裤兜紧紧地攥住仅有的两枚。是给还是不给？这世道真假难辨。或许她们出于某种原因，陷入了无奈；或许她们过得比我还舒坦。同样，我不确定那些给她的乘客是出于怜悯，还是怕女孩的手弄脏自己的衣裙，甚或希望她从面前赶紧走开。不过，那美女在小女孩没走近之前，就站了起来，移步车门跟前。

俗话说“好事成双”。我不确定今儿是什么日子，乞讨也成双成对。妇女和小孩刚走不久，就来了一对四十岁出头的盲人。“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到村口。……”甜美的男女声二重唱飘在耳际。当他们走近，我发现那男的左眼凹陷右眼眯成一条线，拄着拐棍，戴着耳麦，斜背着扬声器；女的牵着他的手，双眼乳白色，也戴着耳麦。他们并没有任何乞讨的举动，只是一边唱一边缓缓地前行，不卑不亢。当然，那女的手中也有易拉罐。我不确定为什么没人往他们的易拉罐里给钱？或许是他们并没硬性乞讨，或许是他们虽然看不见，但一直在微笑。我又将手伸进裤兜攥住剩下的那枚。就在他们走近时，我犹豫了。这次，我决定留下这枚，掏出一张十元的。我在给他们钱的同时说：“会唱‘橄榄树’吗？”他们没有回答可否，只是轻声地说了声“谢谢”！但并没有离开。男的按了个按钮，清新的旋律顿时在车厢内回荡，随之而起的是他们悠扬的歌声：“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我发现从那女的乳白色的眼中渗出晶莹的泪滴。 
      列车在报站。我站起来，对他们说了声：“对不起！”就向车门走去。这一站，并不是我的目的站。我决定下车，是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免得自己难堪。我在车站里缓缓地走着，等待后续列车的到来。那甜美的歌声随着列车的启动而远去。可是，我心里却在为他们歌唱：“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我在想，今天自己怎么啦？乘一趟地铁竟然会引出这许多的不确定来？为什么？是不是摄入转基因食品太多，自己思维的基因也跟着转变！从相信世道是美好的，到时不时地怀疑周边的一切：老人摔倒了，是扶还是不扶；有人被劫了，是追还是不追；看见失物了，是捡还是不捡。……总之，在“难”字上纠结，在“不确定”中转悠。

终于到了目的站。当我通过闸机口，又看见了那对盲人。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看到了我。他们坐在大厅一角的地上，已经收起了耳麦和扬声器。男的靠在墙上，女的依然牵着他的手，将头靠在男的肩上。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等下一趟列车，继续歌唱？

然而，当我走出车站才恍然大悟。外面下着雨，很大。我笑了，笑自己的低智，笑他们心中有一抹靓丽的风景，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流浪远方，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