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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坐吟》注【李贺集辨注草稿】
作者:华夏戎狄
夜坐吟[1]
踏踏马蹄谁见过,眼看北斗直天河。[2]
西风罗幕生翠波,铅华笑妾颦青蛾。[3]
为君起唱长相思,帘外严霜皆倒飞。[4]
明星烂烂东方陲,红霞稍出东南涯,
陆郎去矣乘班骓。[5]
[1] 吴正子曰:《乐府题解》云:此曲本鲍照作,太白亦有此。徐渭曰:改笑为顰,正以夜易晓,而陆郎遽别也。夜作候客,来既迟、去复早,亦寓士难遇易弃意。姚文燮曰:知己俱遭放斥,同心寂寥,故无见访之人,遂托思妇以怀彼美也。王琦曰:通篇总是思而不见之意。徐文长以来迟去早为解,反觉末句无甚隽永。叶葱奇曰:按鲍照《代夜坐吟》:“冬夜沉沉夜坐吟,含声未发已知心。霜入幕,风度林,寒灯灭,朱颜寻,体君歌,逐君音,不贵声,贵意深。”是描写闺中夜坐,思念所欢的诗。这篇用意大致和鲍诗相同。
狄曰:徐渭之“来既迟、去复早”是,曾益、姚文燮、王琦及以后诸注,皆云思妇独处,是不深味诗中诸意象而强解,非是。鲍照旧作,本就是士、女夜坐一室中,一人吟唱,一人倾听;时在冬夜,“吟”为低唱,不在一室中,即不可闻;所谓“寒灯灭,朱颜寻”,是黑暗中尽力看清容颜之意。长吉此作,即取鲍照旧题旧意,以述倡女与情人之深夜话别也。此为当时生活中常见事,长吉所绘,情深而无奈,并无徐渭、姚文燮所言之寄托。
[2] 蹄:汲古阁本、述古堂本、密韵楼本如此。宋蜀本、蒙古本作“头”,误。曾益曰:沈约诗云:北斗横复直。首句是未来之意,彼乘马而过者。王琦曰:(下句)深夜之候。叶葱奇曰:只听见马声,不见人至,眼看夜以向深。徐传武曰:踏踏:马蹄声。直:当,临。王晓强曰:“直”,同“值”,这里作替代的意思。
狄曰:踏踏,象声词,马蹄声,但不是马前行时的马蹄声,而是马刚停止前进时的蹴踏之声。见过,即见访;《高轩过》题注云“韩员外愈、皇甫侍御湜见过”。大致知道是谁来,但尚未见面,万一不是呢?故云“谁见过”。“见过”,可知女孩儿非来人之妻妾,居所非来人之住宅。上句谓,“我听到院门外传来勒马而蹄蹴踏之声,想着除了他还能有谁来啊?”直,同“值”,当、临。北斗直天河,后半夜,比“七星挂城”还要晚,详见《宫娃歌》注[3]。眼看,抬眼看见,下句不但述时辰,还暗述女孩行动。下句谓,“出室相迎,见那北斗已经高起与银河相伴。”
[3] 蛾:宋蜀本、汲古阁本、述古堂本、密韵楼本如此。蒙古本作“娥”,吴注刘评本、王琦注本同,叶葱奇、徐传武、王晓强从之。吴正子曰:杜诗:“想象嚬青娥。”娥,当为蛾眉也。
曾益曰:幕间见人不至,故蛾嚬而愁,然当铅华盛时,似不宜愁,故又云笑。王琦曰:陆机诗:兰室接罗幕。张铣注:罗幕,罗帐也。风吹罗帐闪闪而动,有若水波之状,见室中寂静之意。铅华,粉也。妇人傅粉靓妆,本为悦己者容,今所欢不来,深夜顰青蛾而坐,无人见怜,铅华亦应见笑矣。
狄曰:旧注之未深思者,西风也。后云“严霜”,或深秋,或冬季;此云“西风”,即秋风也,则时在深秋;哪有于深秋晚夜,平白敞着门,任冷风吹入的道理?上句暗说女孩儿请情人入室,而风与之俱入。下句,御铅华而画青蛾,严妆也,说明女孩儿早和情人约好了今晚见面的。谁“笑妾”?情人也。二句谓,“请他进来,那秋风也随之而入,吹拂着床帐,他竟然还笑话我,说蹙着眉毛,妆容就不好看了。上句用“西风吹帐”意象,是为了烘托悲凉的气氛,下句情人的玩笑话,是为了缓解悲凉的气氛,两面都照顾到了;这玩笑是善意的,是为了哄女孩儿,然情人亦有心事,玩笑开得很勉强。
此言“妾”,是女孩儿自称,应译作“我”;下言“君”,是女孩儿呼情人,应译作“你”。整首都应译作女孩儿口吻,此即鲍照《代夜坐吟》之“代”,代拟也。所不同者,其一,鲍照诗是代听“夜坐吟”之男士作,长吉诗是代“夜坐吟”之女孩儿作;其二,鲍照诗全是男士对女孩儿诉说口吻,译作“我、你”,长吉诗大部分是女孩儿对旁人诉说口吻,译作“我、他”,惟有“为君”二句,可译作“我、你”。这是两类不同的“流行歌曲”,鲍照诗,近乎男士聆情人歌唱后的“答词”;长吉诗,是要交给倡女演唱的,即以倡女扮演失恋倡女,所以大部分诗句是对观众诉说,“为君”两句,是表演中的“跳入”。
[4] 唱:曾益注本作“舞”,误。吴正子曰:《长相思》,乐府曲名。徐渭曰:(下句)即“天若有情天亦老”意。王琦曰:严霜倒飞,见歌声之妙。叶葱奇曰:徐陵《长相思》:“长相思,好春节,梦里恒啼悲不泄。帐前其,窗前咽,……”二句说,为念所欢,而独歌《长相思》,声调悲苦,连浓霜都被震荡得飞起。刘衍曰:古诗曰:“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别离。此题或思念行人久戍,或言行人就留在外,思念亲人。严霜倒飞,言歌沉情深,感动“严霜”。
狄曰:起唱,犹一唱、唱起。诸《长相思》中,有男思女者,亦有女思男者,此处兼取,一方面是向情人表白,另一方面是对情人的期望,双方皆长相思,勿相忘。帘外严霜,门外保暖门帘外表所凝浓霜,意象近《宫娃歌》之“彩鸾帘额著霜痕”。霜着于物,似凭空而来,故曰“飞霜”;霜之消融,而曰“倒飞”,谓霜有情而主动飞去,徐渭说是;为何“倒飞”?因情之炽热也,惧之、不忍摧残之,或兼而有之。二句谓,“我为你唱起《长相思》,你可知我心中热恋,就是那帘外浓霜,也要倒飞退避。”
[5] 稍:吴注刘评本作“梢”,误。吴正子曰:古乐府《明下童曲》:陈孔骄赭白,陆郎乘斑骓。王琦曰:陈孔,谓陈宣室、孔范;陆谓陆瑜。皆陈后主狎客。《说文》:骓,马苍黑杂毛也。明星烂烂,将晓之候;红霞稍出,则天大明矣。《诗·郑风》:子兴视夜,明星烂烂。古《鸡鸣歌》:东方欲明星烂烂。(末句)此句是回念前此去之况,因其不来而追思之,遂有无限深情。徐传武曰:明星:五大行星中的金星。王晓强曰:“明星”,启明星。
狄曰:明星,金星,黎明为启明、黄昏为长庚。烂烂,即灿烂。“明星”两句同时,王琦说非是;陲、涯,皆指天边,“陲”为天边高处,“涯”为低处天际线;二句之景,为女孩儿出房送别情人时所见;王琦谓末句为“回念”,无证据。《洛姝真珠》云“牵云曳雪留陆郎”,至此方才明示,女孩儿为倡女,情人为客人,此长吉之“信息后出”。三句谓,“东方微红而启明犹灿,我那陆郎就乘马而去了!”
“去矣”至为沉痛,不单单是说情人自女孩儿居所离开,还指兼指情人远行。以当时之社会现实及交通状况,远行而复归者极少,分别即等同于分手,分手非因情尽,当然是很悲催的。情人至晚来会,绝早离去,是外因还是内因,长吉并没有说。外因,或许是须仓促启程,有许多事要安排,无法长时间安慰女孩儿。内因,叙别的时间过长,既痛苦,又无奈,又尴尬,那情人或许还动过不辞而别的心思呢。迟来早走,可终究是来了,情人对于女孩儿,还是有感情的,然客人于倡女之“感情”,终究要因现实而舍弃,如此则女孩儿之痴情,更显可怜。当然,这只是长吉之文学创作,现实中倡女群体之“感情”,不可以此为据。
2020.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