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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诗词创作刍议   ——胡中行

梦湖苑 发布于 2020-09-16 03:52   点击:770   评论:1

当代诗词创作刍议

胡中行

当代诗词创作向何处去?这不是一个故弄玄虚的伪命题,而是一个切切实实亟需解决的大课题。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全国写作古典诗词的人数多达两百万以上(一说是三百万),各地的学会、诗社、刊物、诗集多如牛毛,微信群、公众号更是“神马浮云”。平心而论,这是一个健康的、充满正能量的庞大群体;但不可否认,这也是一个需要着力引领的庞大群体。故作“刍议”,以期在“引领”方面作一些探索。

一、诗词创作的特殊性

了解古典诗词为何物,这是我们创作诗词的一个前提。现在的创作队伍中,对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显然认识不充分。比如有一位老年朋友拿着自己的一大叠作品问我:“请你看看我的作品跟李白比怎么样?”还有一位大姐写了一首词,请我提提意见,却又“叶公好龙”,对我的意见大为不满,撂下一句“网上都叫我李清照”后不屑而去。这些豪言壮语实在令人绝倒,他们的问题就出在对古典诗词乃至传统文化的极端无知。

我们应该知道,古典诗词是设有“门槛”的文学样式,其他的文学样式比如新诗、小说等等,都只有好坏之别,即使写得再差,你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在写新诗或者小说;而古典诗词则是除了好坏之别,另有真伪之分。诚如邓拓先生所言,你不会写《满江红》,那就去写“满江黑”,因为《满江红》是要讲格律的。这个区别真伪的“门槛”,就是格律与文言。这有点类似舞蹈中的芭蕾,那是必须要用脚尖跳的,不用脚尖则算不得芭蕾。闻一多先生把“门槛”比作镣铐,他说:“恐怕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着镣铐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只有不会作诗的人才感觉格律的束缚。对于不会作诗的,格律是表现的障碍;对于一流作家,格律便成了表现的利器。”这就如同京剧《红灯记》中的李玉和,戴着镣铐的亮相,比他举着红灯、端着酒碗的那一刻更英武、更壮美。宋代的“一流作家”苏东坡,有时还会“戴着双重镣铐跳舞”,比如他的《游金山寺》:“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桥对寺门松径小,巷当泉眼石波清。迢迢远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晚日晴。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可以把它倒过来读:“轻鸥数点千峰碧,水接云边四望遥。晴日晚霞红霭霭,晓天江树远迢迢。清波石眼泉当巷,小径松门寺对桥。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这就是回文诗,显得气格非凡。有时他甚至戴着三重镣铐跳,照样跳得其美无比,比如他的“叠句诗”:“赏花归去马如飞酒力微醒时已暮”,应该是这样读的:“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虽然已属文字游戏,但体现的却是“一流作家”的功力和风采。

作为领袖的毛泽东也是当代的“一流作家”,他对古典诗词创作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论述:“诗当然应以新诗为主,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题材束缚思想,又不易学。”(致臧克家)我认为这里面至少有两点值得注意,其一是“束缚思想”,这实际上指的是古典诗词在直接反映重大题材时的局限性,具体表现在“含蓄”和“文言”这两个古典诗词的特点与现代社会重大题材之间的矛盾,当然并不是说古典诗词就不能反映现代社会的重大题材,而是反映的难度比较高。弄得不好,“古典诗词”就会变成口号式的顺口溜。其二是“不易学”,说明毛泽东并不主张对古典诗词进行形式上的改造与革新,正如他在另一个场合说的:“律诗要讲究平仄,不讲平仄,即非律诗。”(致陈毅)由此得到的启示是,写旧体诗词一定要遵守格律,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对它作出改动都是毫无意义的。

应该强调,这里所说的旧体诗词,和古典诗词并不是一个概念。旧体诗词只是古典诗词中的一种样式,具体指的就是律诗、绝句和用词牌填写的词,这些都是要讲究平仄的。除此之外,古典诗词还包括许多不讲平仄的样式,比如诗经体、楚辞体、歌行体、古风体等等,甚至还有古白话体。所以说,那种“言必称格律”、把局部当成全部的做法,是对传统文化的严重误解。明白了这一点,也就大大拓宽了当代人学写古典诗词(辞)的途径和范围。

二、“三个流派”的分析

上世纪初,随着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古典诗词创作被摒弃在主流文化之外,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但是,作为几千年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依然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这个时期,革命领袖、革命烈士、文人学者和艺术家们,成为古典诗词创作的主体。其中间有佳作,使诗词传统不至湮灭,他们的功劳是不容抹杀的。时代进入二十一世纪,古典诗词创作在改革开放的大环境中出现了复兴的势头。许多人为此作出了可贵的尝试,概而言之,大致有三个流派:一曰老干体,二曰创新派,三曰泥古派。

关于“老干体”,当今古典诗坛,“老干体”的创作队伍极其庞大,是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状。对“老干体”,我有一个认识上的演变过程,从反对、排斥到理解、支持。首先我们要明白,“老干体”的滥觞并不是郭沫若或者当代的其他什么人,而是古已有之的。比如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倘若翻译一下,便是:“东风万里彩云飘,威震神州斗志高。回到故乡多荣耀,英雄守边逞英豪。”不折不扣的老干体啊!经考查,三曹、陶谢、李杜,甚至李商隐、李清照,都有“老干体”的诗歌传世的。问题是,现在的“老干体”写得过于糟糕了,张口便是“东风万里红旗飘”,闭口便是“革命豪情逐浪高”。所以,错不在此体,而在写此体的人。有鉴于此,我产生了改造“老干体”,雅化“老干体”的想法。我想,新“老干体”的特点,在内容上应该是:“奏主旋律,写大题材,颂正能量,歌新时代”;在形式上应该是:“用浅文言,遵旧格律,融今语汇,出新意境”。

关于“创新派”,在古典诗词的创作中,传承还是创新?这实际上是一个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当今关于古典诗词创作的所有争议都来源于此,这个问题的核心就是如何看待古典诗词。如果认为古典诗词在当今社会还有广阔的发展空间,还能迎来所谓的春天,那么必然会把重点放在创新上;反之,如果认为古典诗词已经是一个历史范畴,是一个不可能返老还童的老人,那么必然会把重点放在传承上。说句笑话,要振兴并不难,只要把古典诗词创作作为国家考试的内容,不管是高考还是公务员考,都必须写古典诗词,那么,迎来的就不仅是春天,而是“赤日炎炎似火烧”的酷暑。但这可能吗?过去人们常说,是科举促进了唐诗发展,反过来想一想,如果唐诗不是当时的主流文化,科举怎么会选择唐诗呢?

事实是,自魏晋以迄明清,古典诗词经历了发生、发展、兴盛、衰微的过程,一方面,它在形式上已臻于完美、达于极致。另一方面,由于时代的关系,它的创作已经永远地告别了主流文化,而成为一种小众的雅事。因此,我们主张,对于古典诗词的创作,只能的是传承而不是创新。当今古典诗词创作的重要意义也仅仅在于传承文化,哪怕是涓涓细流也要让它绵延不绝,这才是当今古典诗词创作的根本价值所在。那种把七言改成八言,或者把四句改成六句的所谓“创新”,实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关于“泥古派”,首先我们要明白,泥古不是积极意义上的传承。我们所说的传承,主要指的是形式而不是内容。而泥古则是对古典诗词形式和内容的照单全收。我曾经写了一首诗批评“泥古派”:

窗前蜡炬影阑干,更漏声声晓梦残。

新鬼犹同旧鬼哭,今人诗作古人看。

其**云:“一味泥古,人云亦云,此非旧诗新作之道也。格律须严,否则不成其为格律诗。此与京戏须姓京,越剧须姓越者同理。内容要新,所谓时代精神,不可或缺也。或问:将近作掺入古诗人集而不可辨,赞邪?非邪?余则曰:假古董入市,所值几何?”

三、创作的原则与途径

用古典诗词的形式来表现现代人的生活情感、社会风貌,表现时代的主旋律和重大题材,需要我们做好什么样的准备呢?我认为首先要做到的是:两手都要“硬”,这里的所谓“硬”,就是指好作品。“两手”,也就是既要在人的情感、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一手;也要在大题材和主旋律上有一手。那么,到底怎样才能“有一手”呢?我认为关键是要做到两个“不忘”和三个“协调”。两个不忘就是:不忘自己是个现代人,不忘自己是在写古典诗词。这应该是创作的前提,不忘自己是个现代人,才能把现代的意识和情感融入诗中,才不会无病呻吟地拾古人牙慧;不忘自己是在写古典诗词,才能对古人立下的规矩心存敬畏,才不会任意破坏祖宗的宝贵遗产。在这个前提下,再来协调好三方面的关系。其一是语言方面的“文”与“白”,其二是名物方面的“古”与“今”,其三是风格方面的“雅”与“俗”。

如前所说,古典诗词并不都是讲格律的,所以写古典诗词必须先学格律的说法是错误的。那是因为古典诗词实际上至少包括了三种体裁:旧体、古体和古白话体。

旧体包括律诗、绝句、词和曲,那是要讲格律的。粗略地説,至少需要解决这些方面的问题:辨入声、遵古韵、知平仄、会粘对、懂拗救、讲对仗、读词谱、学用典。

所以,不懂格律就不要去写。

古体虽然不讲格律,但也是有门槛的,这个门槛就是文言。还有古体诗的押韵也是有规则的,比如平声只能与平声押,入声只能与入声押,而上声与去声则可以通押。这个规则比较容易掌握,但是如果没有较好的文言基础,那也不要轻易地去写。

再有就是古白话体了,古白话体主要是指所谓的“禅诗”,要求言浅意深,试举唐代诗人王梵志的两首:

其一:

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

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土馒头即是指坟墓,馅草则指活着的人。诗的意思是说,不论爱不爱吃这个土馒头,都得吃一个。死后在城外的孤寂自然不能与城里的繁华相比,可是,纵然“土馒头”内的生活没滋没味,却由不得你选,不如老老实实“莫嫌没滋味”。在这首诗中诗人坦然面对生死,并对世人的予以讽诫。

其二:

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

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笑。

意思是说凡人,皆不可能长生不老,这其实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但是偏偏有许多人不愿正视这一点,比如在活着的时候,广置田产或遍求长生,此即“强作千年调”。王羲之的后人智永善书,名重一时,求书者多至踏穿门槛(门限),于是他不得不用铁皮把门槛裹起来,使其经久耐磨。诗中就用了“打铁作门限”这一典故,而在诗人看来这都是无用功,只能使“鬼见拍手笑”了。这类诗写好也是不容易的。

总之,我们应该扩大视野,按自己的爱好和禀赋去选择合适的体裁。

四、关于新“老干体”的实践

古典诗词创作,归根到底是个实践问题,理论说得花好桃花不如写出一首好诗来。今年是建国七十周年,如何描写、歌颂这一“重大题材”,是对我所提倡的新“老干体”的考验。我是这样写的:

建国暨上海解放七十周年

雄师百万下江东,我自欢腾襁褓中。

时过三春遍地绿,檄传五日滿天红。

元光才显汉威力,垂拱方为唐大雄。

阅尽千年论盛世,昭昭史跡略相同。

19494月下旬,解放军横渡长江,23日攻克南京。我正好三个月,尚在襁褓中矣。江东,即江南。此用江东一词,也是意在雅化527日,上海彻底解放,时令已过了三春,入了初夏。遍地绿,既是风景,又是军装。且军队入城睡马路,也是千古佳话。檄传五日,解放军523日向市区发起总攻,至27日肃清最后残敌,正好5天。第三联宕开一笔,建国七十年,在汉则是武帝元光三年,在唐则是武后垂拱四年,正是两朝最强盛的时候。大雄,原指佛祖,此代雄主,武后时代总体国力胜过太宗朝,故以大雄称之。末联以古论今,既是赞美,更是期盼。

近日,又应约为静安区的五个红色人文景点写了五首新“老干体”五律:

题咏静安区人文行走学习点

中共二大会址(老成都北路)

静安辅德里,二大史留名。

纲领此间出,宣言当下明。

弄潮赖向导,举步定章程。

圣迹随瞻仰,望洋日色清。

辅德里,中共二大会址在原南成都路辅德里625号;纲领,指二大首次确定的党的最高和最低纲领;宣言,指二大通过的宣言;向导,为二大后第一个公开发行的中央机关报;章程,指二大制定的中共第一部党章。望洋,抬头的样子。

毛泽东故居(安义路)

躬行神圣地,史迹辨依稀。

振臂驱军阀,豪论着布衣。

撰刊为故土,参会感晨晖。

心里波涛涌,楼头灯火微。

1920年毛泽东在此居住两个月。驱军阀,毛泽东此次来沪,主要是领导湖南在上海的学生进行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的斗争;豪论,在此期间,他发表了关于湖南问题的一系列文章;撰刊,其时建立湖南改造促成会,为《问天》等刊物撰稿;参会,指毛泽东参加著名的半淞园会议,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

蔡元培故居(华山路)

教坛称巨擘,学问贯西东。

进士荣清季,先声振国中。

兴教为爱国,办学曰澄衷。

不绝如余响,煌煌北大风。

进士,蔡元培于光绪十八年(1892)中二甲第三十四名进士;先声,指其为新学之先驱;爱国、澄衷,均为蔡元培在沪创办的学校;北大风,其任北大校长时,提出思想自由,兼容并包的主张。

刘长胜故居(愚园路)

来此繁华地,故居邻久光。

门前凝肃穆,室内透端庄。

伟业属工运,英名弥八荒。

厥功留沪渎,日月照玄黄。

工运,刘长胜为著名的工运领袖;沪读,他长期在上海担任领导工作,厥功至伟。

四行仓库(光复路)

一水穿南北,二桥夹四行。

斜阳抚弹孔,信史印高墙。

血肉空中舞,精神胸内藏。

谢公重到此,涕泪对沧桑。

一水,苏州河;二桥,四川路桥与乌镇路桥;信史,真实的历史;谢公,谢晋元将军。

这几首自认为是新“老干体”的诗,最多起的是抛砖引玉的作用。我十分期盼古典诗词创作在反映重大题材方面有所突破,使古典诗词的创作更好地为伟大的新时代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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