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歌
宋/杨万里
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
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
唤渠朝餐歇半霎,低头折腰只不答。
秧根未牢莳未匝,照管鹅儿与雏鸭。
【题解】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江西省吉水县)人。南宋著名诗人,与陆游、尤袤、范成大并称为“中兴四大诗人”。因宋光宗曾为其亲书“诚斋”二字,故学者称其为“诚斋先生”。杨万里一生作诗两万多首,传世作品有四千多首,被誉为一代诗宗。他创造了语言浅近明白、清新自然,富有幽默情趣的“诚斋体”。著有《诚斋集》等。
《插秧歌》是一首七言古体诗。淳熙六年(1179)春,杨万里在常州任满,返回故乡吉水,途经衢州(今浙江衢州),时值农忙季节,诗人目睹了一户农家插秧之辛劳,写下了这首《插秧歌》。
【译释】
田夫抛秧田妇接,小儿拔秧大儿插:小儿子从秧田中拔下秧苗,田夫把拔下的秧苗抛到水田中;水田中的田妇接过丈夫抛来的秧苗,大儿子把秧苗插到水田中。田夫:稻田中插秧的农夫。抛:向远处扔。田妇:农夫的妻子。拔秧:从育苗的秧田中拔下秧苗。插:把秧苗插到水田中。这两句诗语序错置,按事实顺序应为:小儿拔秧田夫抛,田妇接秧大儿插。
笠是兜鍪蓑是甲,雨从头上湿到胛:田夫头上的斗笠就像战士的头盔,身上的蓑衣就像战士的铠甲;雨水从头上一直淋湿到肩膀。笠:斗笠,挡雨遮阳的帽子,用竹篾等编织而成。兜鍪(dōu móu):古代打仗时战士所戴的头盔。蓑:蓑衣,用草或棕制成的、披在身上的防雨用具。甲:铠甲,古代作战时的护身服装,用金属片或皮革制成。胛(jiǎ):肩胛,背脊上部跟两胳膊接连的部分,此处指肩膀。
唤渠朝餐歇半霎,低头折腰只不答:田妇呼唤田夫歇一会儿吃点早饭,田夫只管低着头弯着腰干活,根本不答应。渠:代词,他。朝(zhāo):早晨。餐:饭。半霎(shà):极短的时间。霎,霎时,一小会儿。半霎,霎时的一半。只:副词,唯此,无它,只管。此处指田夫只关注插秧的事完全不理会吃饭的请求。答:答应,应允。指同意田妇吃饭的请求。
秧根未牢莳未匝,照管鹅儿与雏鸭:刚插的秧苗根还不牢固,还有秧苗没有插完;要提防小鹅和小鸭来糟蹋。莳(shì):栽种。匝(zā):布满,遍及。照管:照看,照料。这里是“提防”的意思。鹅儿:小鹅。儿,助词,名词后缀,表示小。与:连词,和。雏(chú):幼小的。
【赏析】
这首具有民歌风格的七言古诗描绘了一幅田夫带领全家冒雨抢插秧苗的图画,以明快活泼、清新自然的语言再现了紧张有序、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表现了对农家艰辛生活的同情,对田夫忘我劳动的赞美。
诗一开篇先展现了一幅分工明确、紧张繁忙的劳动场面:小儿拔秧,田夫抛秧,田妇接秧,大儿插秧。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出几点。一、插秧劳动时节性非常强,稍有延误就会影响收成,如同作战不可贻误战机,所以全家大小全部动员起来,投入战斗。二、诗句采用错置语序,把田夫放在首位,突出了田夫的主导地位。田夫就如同主帅,自己承担最为繁重的抛秧工作,让田妇承担稍轻一点的接秧工作,让大儿从事比较轻松但有技术要求的插秧工作,让小儿从事最为轻松易作的拔秧工作。大家各司其职,互相配合,齐心协力,反映出田夫在这个战斗集体中领导有方,指挥若定,有很强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三、四句以特写镜头描绘田夫:他头上的斗笠就像将军的头盔,他身上的蓑衣就像将军的铠甲;但雨水还是从头上淋湿到肩膀。盔甲的比喻进一步塑造了田夫的主帅形象,强化了农事如同在天地之间奋勇战斗的意味,也表现出田夫作为主帅身先士卒的作风。
五、六句写田妇召唤田夫吃早饭。说明插秧任务基本完成,其他人都去吃早饭了,只有田夫还在做扫尾工作。“低头折腰只不答”写出田夫对劳动的专注和忘我。田夫作为一家之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给其他成员作出了榜样,这也是这个集体富有战斗力的重要原因。
七、八两句写田夫不答应吃饭的原因。匝,教材解释为布满、遍及,“莳未匝”解释为秧苗还没有插完。这样解释当然可通(前文的译释即采用教材解释)。但从与下句的关系来看,“匝”解释为“周匝、周密”似更顺畅一些。“莳未匝”就是说刚插的秧苗周围的泥土还不够周密踏实,容易受到损害,所以才要提防小鹅小鸭来糟蹋。上联的“低头折腰”就是在做加固秧苗的工作。秧已经插完了,大家都去吃饭了,田夫却不肯去吃饭,独自留下来做进一步的修整,并且照看秧苗不被小鹅小鸭糟蹋,反映出田夫农事经验丰富,考虑周密,责任心极强,是这个战斗集体当之无愧的核心和灵魂。
最后说一下这首诗的民歌风格。一、大量使用口语,语言明白浅显。如“田夫”“田妇”“大儿”“小儿”“半霎”“鹅儿”“雏鸭”等口语的运用。二、庄谐相杂,幽默风趣。如三句庄重,四句诙谐,寄赞叹于风趣。三、句句押韵,和谐流畅。与律诗的隔句押韵不同,这首七言古体诗采用通押的入声字做韵脚(接、插、甲、胛、霎、答、匝、鸭均为入声字),每句都押韵,读起来更为和谐上口。这些都体现了“诚斋体”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