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三四、作诗文要有真实怀抱、真实道理、真实本领，非靠著一二灵活虚实字、可此可彼者斡旋其间，便自诧能事也。今人作诗，知甚嚣尘上之不可娱独坐，“百年”、“万里”、“天地”、“江山”之空廓取厌矣。于是有一派焉，以如不欲战之形，作言愁始愁之态，凡“坐觉”、“微闻”、“稍从”、“暂觉”、“稍喜”、“聊从”、“政须”、“渐觉”、“微抱”、“潜从”、“终怜”、“犹及”、“行看”、“尽恐”、“全非”等字，在在而是，若舍此无可著笔者。非谓此数字之不可用，有实在理想、实在景物，自然无故不常犯笔端耳。《明史》论锺谭诗派云：“自袁宏道矫王李之弊，倡以清真，惺复矫其弊，变为幽深孤峭。与谭元春评选唐人诗，为《唐诗归》，又评隋以前诗，为《古诗归》。锺谭之名满天下，谓之竟陵体。”沈春泽撰《锺诗序》云：“自先生以诗文名世，后进学之者，大江以南更甚。然而得其形貌，遣其神情，以寂寥言精链，以寡约言清远，以俚浅言冲淡，以生涩言新裁，篇章字句之间，每多重复，稍下一二助语，辄以号于人曰：‘吾诗空灵已极。’余以为空则有之，灵则未也”云云，不啻为今日言之。

今人作诗，知甚嚣尘上之不可娱独坐。此为郑孝胥评价龚自珍，对龚自珍当然不公平，定庵有真怀抱真手段，不得施展，发而为诗。然学定庵者实无怀抱手段，强作大言，良可厌也。今人爱“百年”、“万里”、“天地”、“江山”的也不少，不妨对号入座。
于是有一派焉，以如不欲战之形，作言愁始愁之态。这一派如今也不少，开口就是秦灰，鲁叟，辽鹤，荆棘铜驼，明明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偏偏做前朝遗老妆。又用若干虚词充塞，半吐不吐，似有无限感慨。若仔细究之，其实不过是上班被老板骂了，发帖被版主删了之类的鸡毛蒜皮，良可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