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湖聚李胤德

       只是昨日的梦见，只是今晨的想往，却犹如我与乡友在一桌杯来盏去的乡愁春声里；不过是一缕袅袅的思绪，不过是一种凝神远眺欲起的望乡，却又像是我已置身在了故乡那间祖留的老屋里。
       我的故乡，位于浙东近海丘陵山地，那里青山照天，层峦连绵叠嶂，山径峰回路转，谷底幽泉长溪，坡上松竹呼风，遍地野草山花，时处鸟兽出没，山货地作丰富。生活在那里，就会有一种如同身处在隔世绝地的世外桃源中。那里山人农事，日画月染，云雾谷岚，奇观独好，美不胜收。
       初春，去听春声，更是故乡春声好，随时到处都可以闻来天籁之音。山间林下，羽类迭唱，众调嬉趣，奇音好韵，又使常年有“竹吟松咏叶轻蹈，泉滴溪流声自悠。虫叫鸟啾言窃窃，神仙停足醉乡愁。”的无限美感。尤其是在那春声里还有冬眠醒动、芽出节拔、草长花开的无言之声。
       可否许我，许我亲临。许我，许我在那梦里，如此这般就会让我有再入故乡再听春声的美妙，就会有“心有灵犀一点通”与“我前来你还照旧”的我此心情与山彼美好。
       此刻，仿佛自己的灵魂，又放飞了一枚心神，横跨时空，穿越到了故乡的老屋里，像那年那月那日一样，打开清闲户扉，携上旧岁时光，将捡拾到的晨霞，放入期冀的包囊，沿苔藓青起的古道，伴随惬意的清风，独步徐阶而上，前往乡山幽谷，去聆听春来后的那些声音，让袅娜起伏悠扬的旋律，醉暖一冬寒冷的孤独与沉重，拓开出一片心中的辽阔与诗画。
       我虽无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份超脱与宁静，也无李白“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那份自在与向往，更没有王维“深山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那份归隐的感叹。我仅仅是，也仅仅是想在故乡的山里，采摘几句春声乍到的诗言画语，从中品味其言语中余音绕耳的音韵与婉约，让自己拥有一域世界，非自然的世界。
       忽然，记起已故外祖父在世时的一句目尽周遭古迹胜地后的感言：“走遍天下看风景，不及到水头根听声音”。水（shí）头（dòu）根，是宁波话，说的是山水溪流的源头。
       清晨去乡山，听春声，那是为了更好地取其繁华，窃其妙音。要去，那就去那幽谷深处的水头根，听那山扶泉琴所常弹的那曲“如禅音”。
       我依然轻轻地落坐在那块结缘的凸石上。今早的泉声，已经没有了冬寒的低度沉吟，已经更换成满春息的清澈诗韵了，皆是一片“清心去念伴山静，竟是初春别样新。闻到泉音如古曲，更呈隽永悦山人。”那曲扣动心弦的旋律，令我感动。
       石上独坐，若能再泡上一杯流年时光的茶，眸入一处山林漏光疏影的画，在木呼竹应、溪流水唱、林动鸟欢中，将自己的心铺展出一个“泉旁由我坐，入画目光阴。端饮品流逝，还怜醒物吟。”的忘我境界，赢得一番春风伴我意的如此趣味多好。
       初春到乡山听声，当最是要听那些无声且有声的春醒之声。如，去听从枯叶下、山泥里、树洞内、巢穴中侧身、脱壳、蠕动、低吟、爬行等那些顽强起重生来的声音；去听冷血的冷血、热血的热血等那些寻水觅食重启生命活力的声音。而当一片山弦一片节拍响起“这世界我又来了”的众多无惧与从容的叫号，怎么能不让人领悟到这万千生命世界异常别样的新开始。而我，针对那些欲飞欲动的山中生物，还真有诗可吟：“一冬风雪虐，无奈入寒床。暖到春时候，喧哗满寂冈。”
       初春到乡山听声，当最是要听那些无声且有声的春生之声。如，去听被鸟虫衔来的种子，丢失在山泥后“胚芽抽动欲破土，如是泥土孕胎儿”等那些娇纵新生的声音；去听从草木根须里和茎头枝侧上“春水催我向新生，从此黄体变绿身”等那些冒芽茁长的声音；去听野草花木上“花芽出胎渐长成，一朝绽放遍山红”等那些美好初放的声音。当这些“山物”在春风细雨中觉醒浅唱时，又怎么能不让人领悟到一种生命接力与奔跑的新活力。正当春生渐红绿时，我也有诗要吟：“春风千载路，休问草清凉。春翠我来到，开天破地荒。”
       初春到乡山听声，当最是要听那些无声且有声的春长之声。如，去听山中林木、藤蔓们“长高长大我任意，不负春山不负己”等那些萋萋向荣长新的声音；去听竹林里竹子与竹笋们“几响拔节几响高，一身直立总向天”等那些高枝傲骨长新的声音。当这些拔节的竹韵笋律在春风袅娜里绿烟弥漫时，更会让人领悟到一种时遇与自信的新生机。正当春来发几枝时，我还有诗要吟：“春枝新嫩叶，发展各千秋。唯独笋成竹，生生不怕忧。”
       此刻，此刻我在袅袅的空山寂静处中，仿佛乡山里有万千的草木琴弦、水风词曲、山物共歌的天籁，一齐向我而来，围身绕耳，如诗：

那年，那月
你可还记得我这山
谷正牵山岚，松竹将风搀
山花开渐渐
我扶泉琴把春弹
萌动，春生，一寒草木长喜欢
春醒醒，溪潺潺，鸣喈喈
如是颂诗唱歌一般

今年，今日
我笑你乡愁初春闲
又想窃我
窃我春意一弯
好去煮你那岁月，那烦难
还想盗我一山诗笺
去甜醉你那几秋
春梦纠缠

绿水是金，青山是银
绿水青山
全是你掏不尽的
用不完的金山银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