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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独抱诗心 (五)

察也 发布于2020-10-24 12:42   点击:649   评论:3  
文/ 陈永正
承前文

一 、要正确理解诗意

当然,真正领会诗人最深层的用意,实在很难,但下笔前至少要把诗歌字面上的含义了解清楚,一词一句,是什么意义,全诗是在说些什么。这最低的要求,看似寻常,要做到却也不易。前人常说,读书从识字始。要明语源,始于字词的训诂,弄通每个字词的意义。注释者必须逐字逐句吃透,句栉字比,每个字词都不可轻易放过,生字僻词,固然要重视,但出问题的往往是看似普通的字词。字有多音,词有多义,要落实到具体一首诗中,此词是何音何义,须要结合全句以至全诗的语境判断。句中的“虚词”尤应注意。解决了字词的问题,进一步理解句意。大多数诗句,字面上的意义一览可了,如果觉得句子读不通,原因大概有二,一是自己真的不理解,二是句子或有误字。两种情况都是问题,不可轻易放过。对前者,只能认真思考,多方检索,弄清楚字词、典故,真的不懂,最后还是请教他人。对后者,则要认真校雠,对勘版本。理顺句子间的关系后,以自己的心思去重组全诗,在把握整体的基础上才开始正式动笔工作。

《后汉书·郑玄传》所引郑玄戒其子益恩之书云:“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二语已把笺注的目的阐述得很清楚:一是要把原作者的“元意”表述出来,二是要把各家各说加以整理,以成自己一家之言。整理和笺释经典,是郑氏的志愿,也是他毕生从事的工作。

元意,即原意,本意,是诗人创作时所确立的主旨。孔子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认为语言、文字是有意图的,注释家也希冀与作者的意图同一,并传达给读者。章学诚《文史通义·史注》云:“古人专门之学,必有法外传心。”故史注可明述作之本旨,其为用甚钜。诗歌注释也是专门之学,所传者唯诗人之心志而已。诗,是很奇妙的文体,即使能认识每一个字,弄通每一个典故,考證出每一个有关史实,还是不一定能真正理解诗意。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上云:“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张尔田《玉溪生年谱会笺》卷四云:“同一诗也,此解之而通,彼解之亦通,则无为定论。”同一诗,理解亦因时因地因人而异。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云:“文学史,就其最深层的意义来说,研究人的灵魂,是灵魂的历史。”然而企图“用学术的方法来复活那个已逝的世界”,已是奢望;企图返回历史的原点,“还原”古人的真实生活及思想,更属妄作。

学诗者只能努力进入诗人之精神世界,尽可能去理解其主体意识,揭示隐藏在诗句深处中的孤独的灵魂。至于能否确立客观的、标准的诠释?当代学者似乎是一边倒地作出否定的答案,而在中国古代所有的注释家都在做那似乎是不可为的事情。

诗人的“本意”,有如谜底般深藏于捉摸不定的言辞中,《诗·蒹葭》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惝恍迷离,可望而不可即,这也是每位读古诗者都会有的感受。邓实《谢皋羽〈晞发集〉后序》云:“谈胜国事,辄悲鸣不胜,所为诗文,多廋词隐语,人莫能识,而大抵皆伤心之作。”代异时移,百千年后的学诗者、读者,对这些廋词隐语又能猜到多少?古人诸多辩论,其中不少在今人看来,是显得那么偏执,那么可笑。

而今,当代诠释学的理论输入中国,学者们掀起向西方学习的热潮,对传统诗歌文本展开新一轮的探索,并努力建构出“现代意义”上的注释学体系。也许是因为知道本意难寻,学者们放弃“揭穿谜底”式的努力,转以产生新的意义为目的,原诗在诠释过程中“灵魂转世”而“重生”。文本已被彻底“操控”,全失本真,化身千万,不断轮回,扰扰攘攘,重入春梦。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当代以“解构”精神颠覆传统的后现代主义者,是否真的如小说家高阳所嘲笑的,企图“用一把欧美名牌的钥匙”来开“中国描金箱子上的白铜锁”呢?在批判或否定传统注释学的同时,是否也想到,他们也将会落入那轮回不息的怪圈中呢?

所谓“本意”,也因时因地因人而异,有的诗歌原意是非常分明的,一望可知的,有些是原意隐藏在诗句中的,有些原意是模糊不清的,也许作者本来就没有什么很确定的“原意”,诗歌是一种很特殊的文体,诗人创作时只是一刹那间的灵感,如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一所谓“信手拈来,无非妙境”者。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提出“机神”之说,谓“机者无心遇之,偶然触之”,“神者人功与天机相凑泊”,是以“其义在可解不可解之间”,诗的语言,有时是非理性的,甚至是反逻辑的。诗句的结构,有“语”而无定“法”,因而不能套用当代白话语法去分析它。“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诗中所表现的,每是一种意象,一点感触,目击道存,天然妙悟,惟妙手方可偶然得之。若学诗者过于追求原意,一定要作出明晰确定的解释,往往求深反浅,求显反晦。

苏轼《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其一云:“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袁枚《随园诗话》卷七云:“此言最妙。然须知作此诗而竟不是此诗,则尤非诗人矣。其妙处总在旁见侧出,吸取题神;不是此诗,恰是此诗。”此语甚益人心智,“解诗必此诗,定知非解人。”笺学诗者当由此悟出,如果一个诗人,每首诗都是为时、为事而作,他往往就不是真正的诗人,翻开每一个诗人集中,更多是即景生情,兴感而作的,即使杜甫也不能每饭不忘家国,元、白诗也不全是“合为时而作”的。 刘将孙《新刊杜诗序》云:“自或者谓少陵一饭不忘君。于是注者深求而僵附,句句字字必傅会时事曲折;不知其所谓史、所谓不忘者,公之于天下,寓意深婉,初不在此。”“第知肤引以为忠爱,而不知陷于险薄。凡解诗尚意者,又蹈此弊,而《杜集》为甚。”可谓语语中的。甚者如姚正燮之注李贺,一部《昌谷集》,被解释成篇篇皆忠君爱国之辞,这更是无法使读者信服的。仇兆鳌《杜少陵集详注·自序》所云 “得作者苦心于千百年之上”,发千古之覆,固然是所有学诗者的最高目标,但能有几人真正做到呢?杜甫《偶题》诗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也许只有作者才能真正知道诗歌创作动机以及用意。

即使诗人自己,事隔多年之后,要重检当时具体情事,恐亦多已淡忘。本人喜好作诗填词,最怕的是别人要求讲解己作,曾有学生持我数十年前所写的诗词询问,是否有什么“微言大义”在焉。我执卷重读,有如梦影波痕,茫然怅然,无言以答,也就只能一笑而已。因为自己有时也无法明确其中的“原意”,这在他人看来是不合情理的,但我相信,每位真正的诗人词人都会同此感受。有时候,诗,还可以略说一二;词,只能是缄口不言,词的本意,比诗更为空灵缥缈,更难以捉摸,王焕猷《小山词笺自序》云“意常为无定之意,言亦为无定之言,期夫后人咀含玩味,申其意于千载之下耳”,然人意本已难测,何况是诗词之意,何况是千百载前的诗人词人之意呢!

学诗者“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欲求何永绍《昌谷诗注序》所谓“以千载以下之注,印千载以上之心”,其难可知矣!如杜甫名作《哀江头》结语:“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末句虽似字面浅近,句意显豁,却古今解者纷纭。陆游《老学庵笔记》云:“言方皇惑避死之际,欲往城南,乃不能记孰为南北也。”钱谦益驳之云:“沈吟感叹,瞀乱迷惑,虽胡骑满城,至不知地之南北,昔人所谓有情痴也。陆放翁得以避死怕惑为言,殆亦浅矣。”陈婉俊《唐诗三百首注》又云:“往城南潜行曲江者,欲望城北,冀王师之至耳。”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云:“少陵以虽欲归家,而犹回望宫阙为言,隐示其眷恋迟回不忘君国之本意矣。”钱钟书《管锥编》又云:“杜疾走街巷,身亲足践,事境危迫,衷曲惶乱。”此外,有谓为“心念朝廷”者、“对故国的眷念”者,不一而足。能自圆其说者,即成一家之论,至于杜甫本人当时的用意,实难言之。

叶燮《原诗》云:“古人或偶用一字,未必尽有精义,而吠声之徒,遂有无穷训诂以附会之,反非古人之心矣。”一字一句如此,一章一什亦应作如是观。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之“虽读者未必无此意,而作者亦未必定有此意”以及谭献《复堂词录序》之“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未必不然”等语,不应成为附会妄解者的口实。

诗人认识到语言在表意上的不确定性,故意在诗歌中运用它、强化它,以期在一首诗甚至一句诗中表达多层意思,使诗歌的形象显得更丰满。学诗者在解诗时,切勿胶柱鼓瑟,呆板片面去理解,把本来就是朦胧的诗意转化为清晰固定的文字,也是一种误导。许尹《黄陈诗集注序》云:“虽然,论画者可以形似,而捧心者难言;闻弦者可以数知,而至音者难说。天下之理,涉于形名度数者,可传也;其出于形名度数之表者,不可得而传也。昔后山《答秦少章》云:‘仆之诗,豫章之诗也。然仆所闻于豫章,愿言其详;豫章不以语仆,仆亦不能为足下道也。’呜呼!后山之言殆谓是耶?今子渊既以所得于二公者笔之于书矣,若乃精微要妙,如古所谓味外味者,虽使黄、陈复生,不能以相授,子渊尚得而言乎?学者宜自得之可也。”此深识诗道者之语。无论言外之意抑或象外之意,犹轮扁斧斫所成,心中所有,即至亲如子女亦不能言传。诗之味外味,亦只能由读者各自修行亲尝领略了。

前代注家,力求探原意,识诗心,“以意逆志”,而清代注家则更强调作品的实体价值和历史意义,在注释中,重事实,重證据,“知人论世”,“以史證诗”。诗注中融合了音韵、训诂、校勘、辑佚、考證、辨伪等学问,体现了注释家多方面的学术修养。

二 、要明诗法

所谓诗法,是指诗人创作的技法和规律。诗法多端,如章法、句法、字法、用典、炼意,比喻、点化等。

祖述,是学习和掌握诗法的要义。可以从三方面去理解:一是“拟古”,摹拟前人的体裁和风格;一是学习前人的法度,仿效句法,蹈袭成语;一是袭用前人作品的内容和意境。大手笔如杜甫、韩愈,既力求语必己出,也明白学习并运用前人诗意诗语也是创作的良法。如胡应麟《诗薮》指出的,江淹“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源于曹丕的“朝与佳人期,日夕殊未来”和谢灵运的“圆景早已满,佳人犹未适”。 孙奕《履斋示儿篇》谓杜甫《春日忆李白》“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即孟浩然“何时一杯酒,重与李膺倾”之体,《江边小阁》“薄云岩际出,孤月浪中翻”,取何逊“薄云岩际出,初月波中上”之句法。梁、宋、魏三代诗人,体格不同,然“愈衍愈工”,后人化用前人诗意,点铁成金,青出于蓝,精益求精。

用事,是古典诗文创作最主要的语言艺术技巧,是诗法的核心,也是注释的重点。方回《瀛奎律髓》云:“此但为善用事,亦诗法当尔。”用事,近世习惯称为“用典”、“使典”。用典,是一种继承,是对传统的认知和尊重。所谓“典”,本指简册,可为典范的古书;所谓“故”,是指古代的故事,成例。诗中所用的“典故”,有所谓的事典与语典,事典,指诗歌所运用的古代典籍文献中的“故事”,亦称“掌故”,即所谓“古典”。语典,指经诗家所化用的前人诗句及用语。用事,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使用典故,二是化用“成辞” 或称“成语”“成言”。,即指引用的古书中故事及有出处的词语。以典故况喻现实,有学者认为属于诗歌的“比”“兴”手法。用事作为一种修辞手法,蕴含著深厚的传统文化内容,涵育著千百年来的诗人,成为诗家必须掌握的重要诗法。用事,又称使事、引事、隶事、事类。内涵与用典相近,但外延则大于用典。对诗中之用事若不明瞭,则无法正确理解诗意,读如不读,故学诗者须一一注明,令疑难涣然冰释。

诗法是后人总结出来的,好诗,绝不是依赖繁琐的诗法作出来的,诗人的天赋、才情、阅历等才是决定因素。《金刚经》云:“无有定法”,又云:“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法愈多而弊愈多,诗论家津津乐道的诗法反而成为真诗人的梦魇了。                            
                                        全文完

本文摘自网络,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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