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关于崔颢《黄鹤楼》诗体及格律之辨

静水流深2018 发布于2021-08-27 22:39 点击:6814 评论:1

聂笑民（网名：静水流深）

关于崔颢《黄鹤楼》诗体及格律之辨
聂笑民
《黄鹤楼》唐崔颢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现在很多人都说崔颢的《黄鹤楼》是一首不合律的律诗（言其前半截出律和颌联对仗问题），其实这样说是不准确的。人们说它是不合律的“律诗”，这一说法源于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中的那句话：“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其实，时人之所谓“七言律诗”是含“古体”向“今律”（近体诗）过度时期的“古律”作品在内的，它与今人所谓“七言律诗”的概念大有不同。“古律”的概念就是严羽在此提出来的。
崔颢该诗本身就是一首古律，当然按现在的近体诗定义是不完全符合“律诗”的格律要求的。它是属于古体向近体过度时期，律诗的规则还没有完全定型时期的半古风半律诗的一类作品。除了字数、韵脚、对仗像律诗外，平仄可有不合律处（用非律句或非律体）。王力先生称之为古风式律诗，启功先生称之为初唐体（律句拗体）与过度体（拗句加拗体），包括中二联的半对仗（颌联中最为常见）等，唐诗名家中，在近体律诗成熟早期也还有很多人沿用这一写法。时人称“近体”实不同于今人之“近体”。严羽《沧浪诗话-诗体》：“有律诗上下句双用韵者（第一句第三五七句押一仄韵，第二句第四六八句押一平韵者），又有四句平入之体四句仄入之体（无关诗道今皆不取），有辘轳韵者（双进双出），有进退韵者（一进一出）”。辘轳韵也称并韵体,属双韵诗，所谓双进双出即一二联押一韵，三四联换邻韵押一韵，即aabb。进退韵也称单辘轳韵，也属双韵诗，所谓一进一出相间押韵就是两句一换韵：一三联押一韵、二四联换邻韵押一韵，即abab。可见当时的所谓“律诗”是包含形式像律诗的部分仄韵和换韵的古风式律诗的，就今人而言均已经归古体诗范畴了。
关于对仗方面严羽在此也有论述：“有律诗彻首尾不对者（盛唐诸公有此体，如孟浩然诗：挂席东南望/ 青山水国遥/ 轴轳争利涉/ 来往接风潮/ 问我今何适/ 天台访石桥/ 坐看霞色晚/ 疑是石城标），又水国无边际之篇，又太白牛渚西江夜之篇，皆文从字顺音韵铿锵，八句皆无对偶”。意即当时的律诗可以有八句不用对仗的。“有古律（陈子昂及盛唐诸公多此体），有今律，有颔联，有颈联，有发端，有落句（结句也），有十字对（刘昚虚沧浪千五里，日夜一孤舟），有十字句（常建一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是也），有十四字对（刘长卿江客不堪频北望，塞鸿何事又南飞是也），有十四字句（崔颢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有扇对（又谓之隔句对），有借对，有就句对（又曰当句有对）”。可见当时所谓“律诗”对仗要求和现今律诗概念下的对仗要求是大不一样的，而且明确崔颢“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为十四字句，而非十四字对。
清吴昌褀评注明唐汝询辑《删订唐诗解》中对崔颢《黄鹤楼》评曰：“不古不律，亦古亦律，千秋绝唱，何独李唐。” 当代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李庆甲先生，将清代以来品评《瀛奎律髓》（元代方回撰诗集）的论述汇成一书，撰成《瀛奎律髓汇评》，其中有清著名文学家、教育家许印芳评崔颢该诗：“此篇乃变体律诗，前半是古诗体，以古笔为律诗，盛唐人有此格。此诗前半虽属古体，却是古律参半。崔诗首联、次联上句皆用古调，下句皆配以拗调。古律相配，方合拗律体裁。前半古律参半，格调甚高。后半若遽接以平调，不能相称，是以三联仍配以拗调。律诗多用拗调，又参用古调，是为变体。作变体诗，须束归正格，变而不失其正，方合体裁，故尾联以平调作收。” 这段短评对崔颢《黄鹤楼》的诗体和格律问题可谓是阐述的十分详尽了。今人的唐诗三百首等一些书籍和网络上也错把这类古律参半的变体律诗划归今人近体诗概念的“七言律诗”中，这就造成了今人所谓崔颢的“律诗”《黄鹤楼》“不合律”的误解与讹传。
2021.8.26（本人原创，转载需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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