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词的格律

领字是词的一种特殊语法现象。

1、领字的含义和起源

领字，又名虚字、领句、领调、领格字、豆字等。浙江教育出版社马兴荣等编写的1996年版《中国词学大辞典》“领字”条云： “在词调句式中，有的以一字或二字领起下文，贯通词意。” 凤凰出版社王兆鹏、刘尊明主编的2003年版《宋词大辞典》“领字”条云： “词体术语。又称‘领句’，指用在词句之首起领起作用的字词或有领字的词句。”

唐五代词中已有使用领字的作品。《敦煌词》中有的作品就使用了领字。韦庄、李煜等人的小令偏好使用思绪动词，已具备慢词领字的一般功能。北宋时长调盛行，领字开始大量使用。多数学者认为柳永是唐宋词从小令转入长调的关键者，是开始大量使用领字的奠基者。最早提出“领字”观念的是南宋人沈义甫，其后是张炎，当时名为“虚字”。

 2、领字的功能

暨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朱承平著《诗词格律教程》中云：“领字，又称领字句，是词特有的一种句法。词的句法长短不一，如果都用实词，各句则无转折延宕之处，读起来就会觉得呆板生硬，也不便于歌唱。所以，有必要在长短参差的句子当中，夹杂一些承领上下句式的虚字，表示上下文语法关系，保证句意贯通，使不同的句式更为灵活，富有生气。”网文《唐宋词中领字的功能》（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徐菲2008年作）讲到领字具有三种功能：（1）合乐功能。领字的使用，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为了符合词的音乐表达的需要而产生。“领字起源于词乐声腔的需要，是依声填词的产物。”（2）修饰功能。“从文学语言方面而言，领字在唐宋词中有提挚下文或承上启下的功能。”使意境更进一层，增强词的节奏感，跌宕起伏，疏密有致。（3）传情功能。在虚词中，“有大量表现情感的有实义的动词担当领字。”通过领字来表现感情和时间的转折，声情并茂。

3、使用领字的词调

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共收词牌153种（某词调下含有的其它词谱认为另外词牌的未计，如《浪淘沙》含有《钦定词谱》定为另外《浪淘沙令》、《浪淘沙慢》等只计为一种词牌），其中标示有领字的词牌有《浪淘沙慢》、《临江仙慢》、《行香子》、《金人捧露盘》、《八六子》、《八声甘州》、《忆旧游》、《夜飞鹊》、《沁园春》、《卜算子慢》、《忆少年》、《木兰花慢》、《酷相思》、《洞仙歌》、《法曲献仙音》、《黄莺儿》、《暗香》、《双双燕》、《绛都春》、《桂枝香》、《翠楼吟》、《霓裳中序第一》、《水龙吟》、《齐天乐》、《眉妩》、《二郎神》、《望远行》、《摸鱼儿》、《兰陵王》、《六丑》、《莺啼序》、《戚氏》、《宝鼎现》等。其它词牌虽未标示领字，但也存有用领字的词句。

查其他词谱，有的少数词牌标示有领字，有的均未标示。

在领字所使用的词体中，一般多用在长调，中调较少，小令少用。

罗凤珠、曹伟政《唐宋词单字领字研究》中云：“唐宋词总计使用的词牌有1459种，含有领字的词牌944种（含同调异名）”，其中文彦博所写《映山红》为“只留下10个字的残词”，扣除文词后，实际含有领字的词牌943种。在这些含有领字的词牌中，“91字以上的长调共有533种”，占56.52%；“59—90字的中调共有222种”，占23.54%；“58字以内的小令共有188种”，占19.94%。

4、领字的种类

按领字的字数多少分，领字有一字领、二字领、三字领。

（1）一字领

领字以一字为多， 称为“一字领”，俗称“一字豆”。 旧指文章里一句中间念起来要稍稍停顿的地方称为“句逗”。“逗”，也作“读”。逗音为“豆”，故借用“豆”字。如柳永《二郎神·七夕》结尾倒数第三句：“愿天上人间”。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结尾倒数第三句第一字是领格，宜用去声。” 此句即称为“一字领”，其中“愿”为领字。

（2）二字领

领字也有二字的，称为“二字领”，俗称“二字豆”。 如周邦彦《拜星月慢·夜色催更》中：“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此处“似觉”即为“二字领”。

（3）三字领

领字还有三字的，称为“三字领”，俗称“三字豆”。 如晁补之《摸鱼儿·买陂塘旋栽杨柳》中：“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此处“最好是”即为“三字领”。

多数词界学者论及领字时，认为只有一字领、二字领、三字领三种，但也有少数词界学者列出“四字领”、“五字领”（如见蒋哲伦著《谈词中领字》，此处略）。

5、领字的位置

领字在词首、词中和词尾皆有。

（1）词首：如柳永《八声甘州·对潇潇暮雨洒江天》首句：“对潇潇暮雨洒江天”。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诸领格字如柳词‘对’、‘渐’、‘叹’等，并宜用去声。”此句中的“对”即为领字。

（2）词中：如姜夔《齐天乐·庾郎先自吟愁赋》上片第七句：“正思妇无眠”，下片第八句：“笑篱落呼灯”。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前片第七句、后片第八句第一字是领格，例用去声。”此两句的首字“正”、“笑”即为领字。

（3）词尾：如李煜《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上下两片结句:“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两结九言，宜于第二字略豆，旧谱分作六言、三言两句，不尽适合。”此两结的前两字“无奈”、“ 自是”即为领字。

6、领字所领句法

一字领、二字领、三字领所领句法，均有领单句、两句、三句、四句之分，一字领甚至多可领五句。

（1）一字领所领句法

领单句：如柳永《木兰花慢·坼桐花烂漫》上片第九句：“骤雕鞍绀幰出郊坰。”下片第十句：“信金罍罄竭玉山倾。”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在词牌《木兰花》词谱下“格五（木兰花慢）”的附注云：前后片倒数第三句“以一去声字领七言一句”。

领两句：如姜夔《法曲献仙音·虚阁笼寒》上片结尾两句：“奈楚客淹留久，砧声带愁去。”下片结尾两句：“怕平生幽恨，化作沙边烟雨。”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前片结尾是以一去声字领下五言两句，后片结尾是以一去声字领下四言一句、六言一句，周、姜全同。”

领三句：如柳永《木兰花慢·坼桐花烂漫》上片第四句至六句：“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下片第五句至七句：“向路旁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龙榆生《唐宋词格律》在词牌《木兰花》词谱下“格五（木兰花慢）”的附注云：“前片第四句，后片第五句，皆以去声字领下四言三句”。

领四句：如陆游《沁园春·孤鹤归飞》上片四句至七句：“念累累枯冢，茫茫梦境，王侯蝼蚁，毕竟成尘。”下片三句至六句：“幸眼明身健，茶甘饭软，非惟我老，更有人贫。”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前片第四句与后片第三句皆以一字领四言四句”。

领五句:如柳永《曲玉管·陇首云飞》：“悔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销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2）二字领所领句法

领单句：如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结句：“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领两句：如秦观《八六子·倚危亭》下片第七、八句：“那堪片片飞花弄晚，濛濛残雨笼晴。”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第七句以两平声字领六言两对句。”

领三句:如张孝祥《念奴娇·洞庭青草》：“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领四句：如柳永《八六子·如花貌》：“已是断弦尤续，覆水难收，常向人前诵谈，空遣时传音耗。“

（3）三字领所领句法

领单句：如晁补之《摸鱼儿·买陂塘旋栽杨柳》：“最好是、一川夜月流光渚。”|

领两句：如张炎《渡江云·山阴久客，一再逢春，回忆西杭，渺然愁思》：“犹记得、当年深隐，门掩两三株。”

领三句：如秦观《八六子·倚危亭》下片第四句至六句：“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此词牌词谱附注云：“后片第四句以三仄声字领六言一句，四言两对句”。

领四句：如赵文《莺啼序·春晚》：“君不见、青楼朱阁，舞女歌童，零落山丘，便房幽户。”

7、领字的常用字

张炎《词源·虚字》曰：“词与诗不同。词之句语，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叠实字，读且不通，况付之雪儿乎？合用虚字呼唤，单字如‘正’、‘但’、‘任’、‘甚’之类，两字如‘莫是’、‘还又’、‘那堪’之类，三字如‘更能消’、‘最无端’、‘又却是’之类。此等虚字却要用之得其所。若使尽用虚字，句语又俗，虽不质实，观不无掩卷之诮。”

唐宋词中所使用的领字，从词性上看，有副词、动词、形容词、连词、介词等；从声调上看，一字领四声字均有，字数最多为去声，其次是上、平、入声。二字、三字领有去声组合、平仄声组合。

（1）一字领常用字

罗凤珠、曹伟政《唐宋词单字领字研究》云：“四个声调使用次数最高的前120字，平声23字、上声21字、去声71字、入声5字。”这些字依次为：

正  更 （去） 问  看 （去） 但  有  又  向  想  记  算  便  对  待  歎 （去）
似  任  念  是  笑  望  把  且  听  奈  渐  怕  况  见  恨  甚  到  怅  
自  谩  也  愿  倚  谁  人  空  这  纵  料  为  漫  儘（jǐn） 试  被  最
应  喜  与  道  远  早  都  共  要  爱  须  君  只  怎  趁  春  倩  拥
过  却  怪  庆  忆  争  好  尚  盡 （jìn）醉  莫  觉  映  那  天  知  梦
休  悄  乍  今  渺  嘆 （平） 送  傍  信  照  当  浑  指  羡  犹  曾  占
拚  唤  认  总  嗟  伴  放  凭  已  幸  细  动  恰  称  恐  夜  愁  忍

（2）二字领常用字

主要有：无奈  自是  似觉  恰似  莫是  还又  那堪  可堪  应念  何须  须知  须念  如此
自然　 但看  但得  但愿  记得  不妨  不觉  切莫  只要  应是  只是  好是  若是  已是
不是　 便是  又是  况是  此日  当年  依旧  且把  莫把  休说  休辞  岂惟  未必  未许
何必　 何况  安得  纵使  试问  试看  不堪  却忆  却将  那知  漫道  况值

（3）三字领常用字

主要有： 更能消  最无端  又却是  最难忘  最好是  君不见  都付与  犹记得  又还是  又何妨
无非是  又何必  待他年  有多少  又何须  更那堪  最堪怜  写不尽  流不尽  看不尽  又谁料
更何须  何须问  况更有  更有些  未曾闻  也须念  也还须  倩何人  都忘却

（2017年3月29于天津）